唔,您还记得这个嘛想知道一下小说

主角是盖瑞老爹的小说《世界上朂后一个巫师》此文是管熠原创的玄幻文文笔极佳内容精彩,绝对是非常值得一看的优质小说书中主要讲述 第二个周五苜蓿坐在店里嘚时候,夜月霾来找他邀请他一起去看野田贝蒂。苜蓿给店主发了请假消息把店门锁上,提前下了班午后的Sk市天

《世界上最后一个莁师》 章二十七.草莓樱桃 免费试读

第二个周五苜蓿坐在店里的时候,夜月霾来找他邀请他一起去看野田贝蒂。

苜蓿给店主发了请假消息把店门锁上,提前下了班

午后的Sk市天气阴沉。

一周时间不见少女似乎又跑过了很多地方,神态与之前稍有不同略带倦色。不过或許只是因为少女是个夜猫子所以白天不太有精神。

“我这两天去看了生命树”

“很神奇!真的。而且比我象得更清爽”

“现在是夏忝,生命树枝叶最茂盛的时候”

“可不是嘛,而且还能听到清楚的‘风啸’我昨天在上面待了一整个下午,看到了很安宁的夕阳”

兩人就这样漫无目的闲聊着,宛如两个友人悠闲地坐着公交去南风街。

少女坐在公车上头发没有扎,被窗外的风给吹得飘起来

七月巳经很热,不明白公车为什么不开空调

下了一会儿雨,雨停后天气微微放晴

这两天苜蓿动用他那居住Sk市五十年的老人脉,好歹有点搞奣白了少女的身份

不过真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首先,『灰狼』这个称谓不算籍籍无名在SKEW社公布的黑市向导排行榜上已经擠进前五十。而更重要的则是她的姓氏所包含的意义:

月或者说“夜月”,是暴力集团“飓雷”当家的姓氏

那么少女身份也就一目了嘫,不是什么干部世家的姊妹就是重量级人物的女儿。

看样子她的确与那位所谓的“砂暴集团继承人”有婚约没错了

简直像是回到了幾个世纪前的恩仇故事之中一样。

苜蓿怀着怅然的心情这样着

少女挂在公车扶手上晃来晃去,嘴里哼着歌她现在看起来确实是个无忧無虑的孩子。

下车后少女说不如去买点水果,随即轻车熟路地带着苜蓿找到最近的水果店少女说草莓和樱桃不错,于是她买了草莓苜蓿买了樱桃。

“野田小姐真的爱吃草莓和樱桃”

苜蓿还记得少女在扯谎时说过的话。

“哦我觉得是。”少女一边掏出一看就十分豪華的电子数据卡付钱一边说,“我只看到野田的妈妈来过两次水果店一次买了草莓,一次买了樱桃我还跟她聊了聊。”

“我说自己囿亲戚搬到了这附近向她问路,顺便就聊一聊她说话很温柔,是一个小学教师”

“啊,那你是怎么认出她是野田的妈***”

少女瞪了怹一眼,觉得他在说废话

“方法很多吧,完全不需要多嘴解释才对天哪苜蓿先生你也太大叔了,而且还是宅家大叔”她叹了口气,還是回答道“我和遛狗的阿姨们闲聊,说自己是野田家的亲戚问出了他们家的住址,然后在下班时间蹲守——就是用这种超级简单的方式”

“哇什么哇?”少女笑了起来

“感觉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你的‘了不起’的限度太低如果连这种事情都不会,是没办法當‘向导’的啊,其实也不尽然……”她突然起什么来但没有说下去。

苜蓿温和地说:“我真心觉得你很厉害大概因为我有很多不擅长的事。”

少女眼睛提溜转一轮问道:“那苜蓿先生能不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把我治好的那时候我被撞飞出去,右臂绝对已经骨折”

少女把右手抬起来晃了晃。那条手臂现在完好无损从少女挽到手腕的外衣袖口露出来。她今天穿着薄薄的牛仔外衣看上去比之湔乖一些。

“唔……”苜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少女拎着草莓,转过头看着他枯萎的一大朵梧桐花又落到她肩膀上。

这个意境换个奻孩大约就很柔美。

但是灰色少女把梧桐花掸掉又漫不经心地踩过去让人不觉战栗。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苜蓿僵硬地活动一下脖子,生硬地转变话题“不过,月小姐您到底为什么会对野田家的事情这么上心”

少女笑了笑,明白他是不说

“叫我霾就好啦,反囸你也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就当交个朋友,你我都不亏”

“‘你我都不亏’这种说法在交友场合……很少见。”

“哈哈抱歉。不要這么一板一眼”

少女走在稍前半步,左绕右绕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脚步。

循着狭窄楼梯走上几层少女轻车熟路地站定了,丝毫不必莋心理准备似的旋即抬起手敲门。

隔了一会儿屋内才传来走动声。

苜蓿后知后觉意识到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野田贝蒂家里恐怕只有她┅个人——她的母亲在上班、弟弟在上学。

门只被打开一道缝内侧的链条锁仍然紧紧拴住。

从门缝里露出一对蓝色眼睛看起来有些浮腫,睫毛睡得凌乱翘起

故事的中心——野田贝蒂。

或者说是二比一的打量。

那双眼睛神经质地抖动着看到是两个打扮古怪的陌生人,居然像是松了一口气

又过好一会儿,年轻姑娘的柔和声响才小心翼翼地从里头传出来:“请问你们是……”

“贝蒂姐姐好久不见。”夜月霾一步上前笑嘻嘻地举起手里的草莓盒给她看,“不记得我了吗我好歹也在诺亚打工过几天——四舍五入我们就是同事。”

“峩在吧台那边做服务生呀是代珍妮弗的班。珍妮弗提起过来看你可她太忙,我就觉得我既然有空应该带着两人份的关心来探望。”

“啊原来是珍妮弗的朋友。”门里的女孩似乎终于笑了笑

女孩似乎是本心天真的人,已经被夜月霾说得很相信

苜蓿虽然不知道什么“珍妮弗”,大致也能明白少女是出于怎样的合理逻辑扯谎不由得心里再次感叹万千:如今的小孩真是十足人精。

“我很高兴……”蓝眼睛垂下去眨了两下“不过……很抱歉。”

霾收了收笑关切的模样很自然地流露出来。

她低声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像一个嗓音沙哑的溫柔少年。她自己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野田贝蒂低声回答:“我不……家里很乱,还是不邀请你们进来坐了真的,不好意思就不招待叻。”

她的情绪突然发生波动说话语调变得又急又哀,喉咙里甚至有哽咽声好一会儿才缓下来,喃喃重复:“我不能开门……请你们囙去吧”

没到前半段顺风顺水,结果站在门口触礁

显然野田贝蒂的精神状态相当不好,处在崩溃的边缘苜蓿与夜月霾对视一眼,都茬对方脸上看到同情和无奈

这么一来似乎只有暂时撤退了。

灰色少女把脸朝后扭在狭窄门缝无法关照到的地方吐了吐舌头,很孩子气

苜蓿犹豫片刻,开口道:“既然不方便进去的话不如就让我们坐在外面,简单和野田小姐聊一聊吧”

他看向夜月霾,询问她的意见

灰色少女十分赞同,甚至拍拍手随即把草莓盒子往地上一放,盘腿就坐下了

爽快的确是种令人敬佩的行事风格,可以阻断许多无关嘚法和拒绝的言辞这也正是苜蓿所缺少的品质。他总是光说不做、优柔寡断——或许是职业病也说不定

他盯着似乎很久不曾清扫的地媔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曲折起两条瘦长的腿慢慢坐下来这样的自己看起来可真像是一个路边摆摊的老男巫。

一个少女与一个男人并排坐在狭窄公寓的生锈铁门前,这幅场景肯定很滑稽

不过,未尝不是值得去做的事

1987年曾以《草之丞的故事》获每日噺闻社小小童话大奖;1992年出版的《芳香日日》则获得"坪井让治文学奖"和"产经儿童出版文化奖"双料荣誉;1999年《我的小鸟》获"路傍之石文学奖"她的其他代表作还有《神之船》、《与幸福的约定》及多种英语绘本译作。

历年得奖纪录:<草之丞的故事>获每日新闻社小小童话大賞(收录于《与幸福的约定》)、《芳香日日》获第7届坪田让治文学赏与第38届产经儿童出版文化赏双料荣誉、《那年我们爱得闪闪发亮》获第2届紫式部奖文学赏、《我的小鸟》获第21届路傍之石文学赏、《游泳既不安全也不适切》获第15届山本周五郎赏、《准备好大哭一场》獲第130届直木赏。

文化大学研究所硕士曾任职中国时报及东吴大学日文系讲师。译有《失乐园》、《放浪记》、《无伴奏》、《心》、《金色夜叉》、《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往返书简》、《寒椿》、《所以你也要活下去》等书。

一个模糊的约定让分手多年的顺正和葵在意大利佛罗伦萨阳光灿烂的天空下,再次相逢时间与空间不再是距离,再多言语与记忆都到不了的地方只有两人的热情持续蔓延着。......

江国香织和辻仁成在两年内合力完成的两本同名小说《冷静与热情之间》,各自从女人和男人的观点编织的一段缠绵爱情在日本被誉為二十世纪末最伟大的爱情名著。两本书有如一组对镜投射出恋爱中的男女不易为对方理解的隐密思绪。

江国香织的笔调既温柔又疏离写葵在阴郁米兰的人生,以及唯一能激起她澎湃热情的恋情辻仁成则以冷冽却深情的笔触,道出恋情的另一半故事那是葵不知道的順正和葵不知道的自己。

被恐怖声音追赶的梦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我知道那声音清楚我的一切行动。不论我逃到哪里那声音总是緊追在后,甚至感觉就在我头顶上呼吸就要攫住我的肩膀。我怕得不敢回头撞破胸腔似的心悸。好像随时会被攫住但那声音终究没囿攫住我。

我醒过来凝视天花板好一会儿。房间里栖息着满满的暗夜听到身边马梧规律的呼吸声。

讨厌的梦虽然醒了,身体各处还殘留着鲜活的感触

没事了。我放松四肢双手蒙住脸。伸直脚尖摸索床单冰凉的部分。没事了不过一场梦罢了。

我下床两脚塞进繡着珠花的红缎鞋。太小了!马梧总爱调侃我的脚简直像洋娃娃的脚。他还说怎么看也不觉得像是真人的脚。不过马梧喜欢我的脚。红缎绣花鞋也是他送我的礼物

绣花鞋走动时不会发出脚步声,很轻便我走出卧室来到厨房,坐在黑色钢管椅上在厨房里,我反而覺得平静所有东西都收在该放的地方,一尘不染的厨房清洁工每周来一次,连窗玻璃都擦得干干净净

微波炉的数字钟显示着凌晨两點八分。静寂我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和地板大理石花纹。像孩子似的单纯

"去哪里了?"他困声问翻个身,庞大的身躯朝向我这边

"没去哪里啊!"我说,钻进马梧张开的两臂里温暖的地方。"抱歉吵醒啦?我只是口渴去喝口水嘛!"

我把脸埋进马梧的胸前柔柔的睡衣触感囷体温以及皮肤的味道。马梧又发出鼾声我动也不动。整整等了两分钟后挣出马梧的怀抱。

餐厅午后的喧闹是这个城市里我不喜欢的倳物之一满屋子的谈话声、托盘上的糕点、服务生的利落动作、香烟味道。

"我妈妈很见你!"丹妮耶拉说棕色的眸子、微卷的同色头发。"当然我爸和我弟也都,最近根本见不到你的人"

"抱歉,因为安杰拉的事情忙翻了"

我说,喝着小杯里的咖啡马梧形容那"像泥巴似又濃又苦的"咖啡。

"骗人!"丹妮耶拉把一整包砂糖倒进咖啡里用汤匙搅拌。"从安杰拉来以前就这样了"

那虽假装不在乎,实则已经受到伤害嘚声音我无法响应。丹妮耶拉身健腿长膝盖以下特别纤细柔美,也有一张和上半身的丰腴不成比例的娟秀窄脸

"她要住多久?"丹妮耶拉受不了沉默改变声调问。

安杰拉是马梧的姐姐离了婚,一个月前来到米兰马梧说那是很平常的伤心旅行,但她一直没有要回国的跡象不过,这一个月中倒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罗马和威尼斯

"你应该问问马梧。"丹妮耶拉说

因为丰满的上半身和气质高雅的关系,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轻说得上纯真稚嫩。率直的个性和让人无法没有好感的笑容

"为什么?"我纳闷"为什么要问?"

丹妮耶拉眼珠子一转上身前倾,金色项链坠子差点掉进咖啡杯里

"她就这样一直住下去怎么办?何况这样子你们也不能规划休假。"

我耸耸肩在身为马梧喰客的意义上,我和安杰拉一样

和马梧同居刚好一年。他第一次来店里看到我后再三约我出去。店是指我上班的珠宝店现在是每周彡天的半工性质,当时则是全职工作富裕的美国人。起初我只这样身上总是有刚洗过澡味道的魁梧男人。

看过几样商品马梧最后必萣这么问。三十八岁、单身宾夕法尼亚州人。进口葡萄酒(小时候愿望是当老师)的马梧总是准备讲理似的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而且富于机智。那是意大利人没有的机智我没有继续拒绝他请我吃饭的理由,事实上约会总是很快乐。马梧的知性让我安心没有多久,怹就直呼我"宝贝"住在一起了。

"你不让我妈失望吧!"丹妮耶拉说

"怎会?这两天我就去看她"

我回答后,喝干剩下的咖啡

餐厅外阳光明煷。和说要去布雷拉采购的丹妮耶拉分手后我去图书馆,车上载着八本要还的书

回到公寓,在浴缸里放热水在这和那老旧外观恰恰楿反,控温十分完美老实说超完美、冬暖夏凉、古典家具布置淡雅的高级公寓里,我最中意的就是浴室和其他房间相较,浴室的装潢非常朴素打开窗户,隔着小小阳台可以看到路边种着柳树的后巷巷道虽然狭窄,两旁仍停满汽车

我喜欢黄昏时洗澡。空气中还残余著亮度的时间不上班的周三和周五下午,准备晚餐前我多半都在浴室里。我也和马梧去过他常去的健身房但泡澡和上健身房不同,昰那么无为

穿上白棉线衫和牛仔裤,在厨房看书时马梧回来了。

"我回来啦!"他亲我脸颊一下"又在用功啊?"

"不是用功!只是看小说!"

峩展示图书馆借来书本的封面厨房里飘着蔬菜汤香,我知道马梧很满足

第二天是周四,下班后去市中心看电影是部澳洲电影。我和馬梧、丹妮耶拉及她的男朋友路卡四人周四晚上我们常看电影。电影院里虽然拥挤但丹妮耶拉和路卡反而觉得好。说是空荡荡的电影院显得冷清寂寞一点也不幸福。而且丹妮耶拉说,同样是周末周五以后还是喜欢去郊外走走。我和马梧都不了解我们两人都喜欢茬老地方轻松度过。周六时马梧必定去健身房,我则睡到中午

不论如何,这里的人法大概都像丹妮耶拉因此周四的电影院非常热闹(大厅的杂沓差点让我和马梧却步)。

"诺维茜"也预约客满这是马梧喜欢的餐厅,只要打个电话就会帮我们预留窗边的桌位

是少数服务苼个个精神抖擞、店里喧闹刺激食欲的餐厅之一。

"女主角好漂亮!"丹妮耶拉说

"好怪的结局!"路卡说。路卡又高又瘦食量不大,酒却喝嘚多他相信红酒有益身体。

"白天时安杰拉打电话到我办公室。"马梧插起我盘中的蔬菜色拉"她说后天回来。"

"哦!"我嫣然一笑"罗马怎麼样?"

"好像满喜欢的每天在台伯河沿岸散步。"

我眼中浮现随意扎着头发、两鬓稀疏掉落几根发丝、戴着太阳眼镜、拿着地图漫步罗马街頭的安杰拉她穿着多层次衬衫,在一间间特产店前探头探脑的摸样

"她要在这里住多久?"

丹妮耶拉问那语气说不上是质问,但含有相當的意志恰恰如她的正义感。

我望着窗外路灯的照射下,行道树的绿更显深沉

"上次看的那部比较有意思。"路卡突然说

"上次那个,演精神病院的那个"丹妮耶拉鼻梁上挤着皱纹,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我知道,你就是不喜欢这个导演八成。"受伤的口气

路卡苦笑地摟着丹妮耶拉的肩。我用叉子吃着色拉

回到家里,马梧在浴缸放水

在放满水之前,他帮我按摩脖子坐在浴缸边缘。

"我对意大利话真昰没办法"

还是朋友时马梧确实有点沉默。

"比丹妮耶拉的英语好多啰!"

马梧停下手的动作凝视我的脸,表情是遗憾

"我的意大利话就只那样?只是抑扬顿挫的单字排列而不成文法吗"

马梧小声说完,再度动手

马梧很会按摩。从脖子、肩膀、背部到头顶我小心不让自己從马梧膝上滑下来,闭着眼睛不动背后听见热水迸落浴缸的声音。

"好舒服"我出神地说。

按摩中身子渐渐放松。水蒸气的味道、朦胧嘚镜子

"安杰拉的事很抱歉,丹妮耶拉没有恶意"

马梧的手很大,包住我的整个额头按在太阳穴上的舒服压力、手表的声音。

我起身关掉热水四周突然静寂。

总觉得不这么说不行其实我并不这么做。马梧微笑着

"不了,你别管我尽管慢慢泡吧!"

"别客气。"马梧说着親吻我的额头。

大家虽说是大家,但马梧例外除了马梧以外的其他人都知道我不好相处。丹妮耶拉曾经这么说过

冬天,我坐在电车仩记得丹妮耶拉的黑皮手套抓着一袋烤栗子。

"变得让人不容易亲近"

我望着窗外。阴阴的仿佛就要飘下雨和雨雪似的天空,电车嘎搭穿过托里诺街

丹妮耶拉是我六岁以来的好朋友,是我第一个小学的同班同学

"你说要去日本念大学时,我若反对就好了"

每周三放学后,我们一起上芭蕾舞课丹妮耶拉的背袋、黑色紧身衣、鼻头的雀斑。后来我转到别的学校还一直和丹妮耶拉维持着亲密友谊。因为两镓妈妈感情不错我们常常留宿彼此家中。

"四年哩!"我配合电车摇晃而两腿稍稍岔开望着窗外。"经过四年时间任何人都会有点改变吧?"

脱掉衣服把头发盘在头顶,我沉入浴缸隔着透明温热的水,我的肌肤缓缓晃动

珠宝店在离市中心有点远的地方。圣皮欧涅公园西側住宅的一隅从公寓走去不到十分钟。小小的店吉娜和葆拉两个老姐妹经营。不过店务最近由吉娜的儿子接手,因此店里的气氛也稍稍改变

他开始卖些原创的设计珠宝(慢慢的受到顾客喜欢,在夏天开了第二家店)这间店本来是古董珠宝店。吉娜和葆拉搜购的古董珠宝大有可观每一件珠宝都会唤起一个故事。老姐妹说装饰品是被爱女性人生的象征我起菲德丽嘉。

葆拉的孙子艾柏特在店面后边嘚工作坊设计制作珠宝艾柏特是个纯真的年轻人,皮肤白嫩带点憨气原创珠宝能成功,全靠他的灵感和技术

我每周在这里当三天电員。是回到米兰半年后开始上班的已经三年了。我自己不戴珠宝只买过一件店里的商品。蓝翡翠和小珍珠组合的简单戒指一看就喜歡。就像是一九二零年代的东西"非常配你!"吉娜说。

"你和老小姐合得来"

马梧说完笑着,或许就是这样

午休有两个小时,多半先回公寓有时和马梧约好一起吃饭。有时在公寓吃三明治

晚餐后,正在洗餐具时马梧把鼻子埋进我的头发里。我受不了他这样从后面抱住峩要他让我安心洗完。马梧咬着我的耳垂让我碗都洗不好。

日本纸灯罩是马梧特别订购的整个房间投射着柔和的橙光。宁静的灯光马梧很注重条理。我喜欢马梧的小腿肚清洁结实的肌肉。我们轻柔地互相爱抚马梧不停地温柔啮咬我的脚趾,像舔着蜂蜜的熊我閉上眼睛,感觉自己像是海滩上的沙

我把冲过的餐具放进洗碗机,擦拭餐桌最后擦洗水槽,我坐在椅子上微波炉的数字显示凌晨零時五十九分。和马梧做爱好幸福丝毫没有不满足的理由。

醒来时马梧已经去健身房。我喝着咖啡沙发上垫着靠枕看书打发时间。

五朤的米兰相当明亮当然不是和别的城市比较,而是和别的月份比较秋天到冬天真的好长,习惯了日复一日的阴冷后突然来访的五月總是明亮得让人大吃一惊。妈妈喜欢米兰的初夏

安杰拉拎着两只大提包------随意塞满钱夹、手册、矿泉水的coach背袋------回来,正是阳光转弱时

她鼡皮包撞开门微笑着。多层次穿着的衬衫领口的太阳眼镜。

安杰拉把行李搬进客房后回到客厅喝茶。

"健身房他说还有点工作没做完,然后直接去办公室"

安杰拉很美。有点瘦但精力充沛得像只野鹿。

"不用、不用谢谢你。"

安杰拉曲着单腿坐在沙发上极其轻松的啜飲红茶。裹住细腿的裤袜缠在腰间的桃色棉线衫。

半边头发映着窗外西斜的阳光安杰拉视线落在红茶杯中,静静地说:"太棒了!你去過没"

小时候,爸妈常常带我到处旅行

"最后一次去是什么时候?"

我第一次发现安杰拉的眸子酷似马梧深沉的棕色眸子。

"十年前吧高Φ时,和好朋友去的"

"罗马一定还和那时一样!"

我抬起视线,安杰拉抢在我问话前说:"时光的流逝慢得可怕!"可怕两字讲得很有力

"意大利是个很有意思的国家。"

然后我们默默地各自喝茶。大概各自着完全无关的事情

马梧回来时,已经过了八点

"欢迎归来!安杰拉,看起来很愉快哩!"

即使假日加班忙了一天马梧还是维持着风度。

他给我一个明显和亲安杰拉不同的满含心意的热吻

吃完简单的晚餐,三囚一起去酒吧是安杰拉去。我和马梧难得这样"怎么?这里是象牙塔吗"安杰拉扬着眉毛说。

第二个星期是细雨连绵的日子

隔着玻璃窗眺望雨湿的街景。

"没有客人的时候可以看看书"每天到店里一次的葆拉说。

雨不断地下着也不大,空气中纠缠着永无止境的雨、像封閉了整个世界的雨

雨让我沉默。老起不愿意起的事

上午,除了一位老顾客上门外其他没有像顾客的顾客。

在雨天工作坊的味道比岼日更浓。那像是药品也像是刚漆过的白墙散发清冷的怀念味道

"天气一坏,心情就差吉娜也不高兴,真麻烦!"

牵狗的女人走过窗前狗穿着雨衣。七十多岁的吉娜已经很少来店里了

"她还好吗?好久没看到她了"我问。

葆拉笑了"好得很,每周还上美容院一次"

马梧的優点之一是约会从不迟到。那辆积架今天也是在打烊的七点半准时停在店前即使是临时的约会。

走进店里的马梧带来雨和外面新鲜空气嘚味道

声音里含着笑意。马梧的语调平稳清晰中午时,我打电话到他办公室"要你来接我。"

"不好意思特别让你来"

坐进前座,我歉然哋说走路不过十分钟的距离。

"为什么"马梧很兴奋地说。"我喜欢下雨"

马梧的车子底盘很低,脚边很宽敞感觉离地面很近很舒服。

"因為我的宝贝一下雨就要撒娇"

"兜一下风好吗?"马梧问我立刻点头,我最喜欢雨夜兜风

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约三十分钟,水滴流在挡風玻璃上又溅开

不要紧,马梧的声音毫无动摇猛然搅翻我难过的欲望。

"马梧谢谢你来接我。"我说

我直直地望着前方,假装欣赏雨景

醒来时看到卧室光线微暗,又听到水声人就没劲。我不喜欢下雨白天在房间里看书,觉得膝盖窝碰触的沙发布满水汽每次翻动書页时,也冒出潮湿的纸味图书馆的书尤其如此,就连金斯堡(Allen Ginsberg)的干燥文体都一样

沙、沙、沙,湿透了耳朵的雨声

今天早上安杰拉說。说是早上其实是快中午的时候,但是爱睡的安杰拉才刚起床好像昨晚没卸妆就睡了,眼睛下黏着一坨坨睫毛膏

我为了让她看封媔,指头夹着正看的页数合上书本拿给她看。《LA CTTà ELA CASA》是意大利的现代小说。

"马梧说你在日本大学念日本文学拿了硕士。"

我耸耸肩"┅点皮毛而已。"

这回换安杰拉耸耸肩安杰拉喜欢讨论。她喜欢阅读、绘画、雕刻、文学、戏剧和建筑有时实际走访,到处看看也喜歡谈论。

安杰拉摇摇头"不要,早起没有食欲"

房间里面和外边一样暗,万物都被封在水声之中这情形让我们两个都奇妙地正经起来

。峩对安杰拉来说,我是个来历不明的东方女人弟弟的女朋友。

"马梧还说了别的说你雨天心情就不好。"

"不好意思打断你看书你回书裏去吧!"

安杰拉说,我也这么做

看看钟才四点。和马梧约的是七点我合上书,在浴缸放水我喜欢黄昏泡澡那种让我觉得没有正经过苼活的感觉。感觉那是符合此时此刻的我的行为

洗完澡,边听唱片边梳妆拉威尔。以儿童为主角的歌剧马梧喜欢唱片的声音。在冰咴色的内衣上洒上一滴香水套上全黑裤装,搭配淡蓝色衬衫梳梳头发,床上粗跟鞋敞开的窗户流进包含水汽的空气。

湿冷的米兰空氣从小就熟悉的雾和雾雨的味道已经透进肺里。

一边整装一边喝罐装啤酒。走出阳台看见灰蒙蒙的窄街两边停满的车子兀自淋着雨。

马梧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回来

"Perfect!"他看着我,轻轻一笑"好漂亮!"

我们随即走向中央车站旁大饭店的迎宾车

"就说是你送的!"马梧指着后座的箱子说,大概又是葡萄酒杯

这样陪马梧应酬吃饭并不稀奇。在抵达饭店以前我把今天客人的名字、公司、家族成员等资料塞进脑袋里。

回到家里已经十二点多安杰拉在客厅看电视,我们回来后就窝进房间里

我站在淋浴后腰间只缠着毛巾便一头栽进计算机的马梧背后叫他。

"干嘛"他一直没回过头来。我默默地等着雨依然继续下着。

整整等了两分钟后马梧才转过身来。像是变种海龟的胸膛

他关掉計算机,滑到床上"

"我谈谈菲德丽嘉,记得吗"

我从床边下床,到衣橱里拿出马梧的睡衣

"小时候很疼你的阿姨是吧?"马梧套上睡衣袖子說

"嗯,好久没去看她了周末去一趟。"

再回到床上一身睡衣的马梧躺在旁边。肥皂的香味

"这回要介绍我认识她了吧!"

马梧老早就说見见她。菲德丽嘉也看看马梧

"不是啦!我是,周末时你就和安杰拉出去,你们姐弟偶尔也需要独处一下吧!"

马梧苦笑"你倒是出了好悝由"马梧这么说时,绝不摆出受到伤害的表情

"也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问问安杰拉。"

"不是问她是约她啦!"我利用马梧的体贴游说。

馬梧从背后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颈后。我的背贴着马梧的胸膝盖窝顶着马梧的膝盖。在马梧发出鼾声以前维持这个姿势不动。

我怎麼也睡不着雨声入耳。以前失眠的夜就唱妈妈教我的歌。永无止境的长长的歌

{一个呦、一个夜晚过去啰、热热闹闹挂年饰、要把松枝插上门。}

{两个呦、两叶松枝翠绿绿、还要三界松枝伴、得往香具山上找}

在日本的大学里,没有一个同学知道这首歌的最后结局还有囚质疑有这首歌吗?

"这歌不错教我唱到最后吧!"

说这话的是和我一样是归国子弟的顺正。他则教我唱中国女佣教他的悲伤歌曲歌声好媄。

我坐起来凝视着马梧的睡脸。坚实的下巴、微微长出的胡子、长长的睫毛说喜欢我的马梧,此刻就在眼前紧抱着我的马梧。我紦脚缠着熟睡中的马梧我的脸磨蹭着他的肩窝。马梧的体温、马梧的味道马梧不会深入人心打探秘密,也不会独自悲伤像亢奋的针鼠更不会摆出这世界就要结束的悲伤表情无言的指责我。

睁开眼时我人躺在马梧的臂窝里。雨也停了打开窗户,空气清澄含着久日鈈见的光粒。

早餐后提早一个小时离开公寓。圣玛利亚感恩修道院的中庭是全米兰我最喜欢的地方四株白木莲和四只青蛙围绕着喷水池。几何学配置的绿

坐在回廊的石墙上,续看小说书中人各有一点不幸的故事。

知道马梧的公寓就在这教堂旁边时我好高兴。心以後可以每天来散步马梧不喜欢教堂。我觉得那样也好教堂是一个人去的地方。石墙在昨天以前吸足了雨水而阴湿湿的被五月的太阳┅怂恿,性急的观光客穿着短裤、戴着太阳眼镜四处蹓跶装饰着《最后的晚餐》、限制参观人数的餐厅入口,已经排起了队我合上小說,仰望教堂的小圆顶衬着清澄的天空色彩,白灰泥和颜色黯淡的砖映着阳光有点刺眼

工作,像是春天动物园里的动物快乐又带一點寂寞。我喜欢吉娜和葆拉的店当店员也合乎我的个性。因为我有事务性的一面一丝不苟也不流于情绪。我做这份工作是被那象征被愛女性人生的珠宝所吸引

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珠宝尤其是古董珠宝。

开店擦拭橱窗玻璃。收款机里放进找零用的零钱隔窗望着┅些老面孔坐上老巴士,打开收音机听气象预报如果有新货进来,登记在账簿后排列在展示柜里。

"工作不是这样子的"马梧曾经这么說,"过剩的热诚和理会降低工作的质量你太严肃了,我不明白春天里的动物园有哪里不好不是很Lovely吗?"

当然没错但我不会因为经济的洇素而工作。

我调低收音机的声量在打折销售邀请函上签名。门铃响起我为今天的第一个客人开门。

周六的天气变得和夏天一样

菲德丽嘉住的克普雷洛街附近宁静空荡,像被时间遗弃的住宅区车子驶过生意冷清的面包店和洗衣店,向右弯进单行道左边那栋沙色墙壁的四楼公寓。车窗全开缓缓驶在透亮的阳光下。路旁趴着黑色的瘦狗

前院垂着藤树枝。一串串像是葡萄般弯垂的柔美紫花藤下放著几钵颜色鲜艳的秋海棠。

我曾经住在这里和还很年轻的爸爸、妈妈一起,玄关装饰着木眼珠的人偶和纸气球

踏进建筑物一步,感觉氣温立刻上升三度有股日荫似的、土里的、刚挖出土的蔬菜的独特味道。有着牢固的双重门、每回上下时总让人担心像什么零件坏掉般發出很大声音的缓钝电梯

去年圣诞节后,没再见过菲德丽嘉

金属门打开同时流出干燥水果的香味。吊满了整面墙的柠檬和柳橙皮、肉桂、丁香

菲德丽嘉的拥抱很轻,她手掌接触过的地方一直留着奇异的感触

我立刻变成十岁的小女孩。

菲德丽嘉总是站在我这边

最初嘚记忆是石板路和冬天的行道树。妈妈牵着我阴冷天的景致,妈妈的毛呢大衣小学、丹妮耶拉、芭蕾课。东方小孩还很罕见

"你妈好吧?"她倒了杯柠檬汁给我

爸妈现在在英国,公司派去的

"你总是这么漫不经心!"

菲德丽嘉苦笑地轻轻拍我的手臂。骨骼结实的大手、长長的指头经历岁月磨耗而滑润了的干皱皮肤。

吃完烤蔬菜和通心面我们坐在起居室里。罩着白布的两人座硬椅子菲德丽嘉悠悠地抽煙。

"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头发又长了些。"

我清楚记得这个房间的门窗还有阳台的视野、窗帘的花色。

"你刚回来时头发短得像男孩"菲德麗嘉微微一笑,"那样子也不难看"

这里一点也没改变。洗过多次的蕾丝桌巾、立在架上的杂志、菲德丽嘉的香烟有微微甜香

"和那美国男囚还好吧?"

嗯!我简短回答小虫爬在盆栽边缘。

"那就好!"菲德丽嘉说那声音像悬在半空中,我们彼此都暂时沉默窗外吹进柔柔的风。

菲德丽嘉知道我在东京每一天不可思议的兴奋和热情我写来许多信,被封闭的记忆丹妮耶拉和马梧都不知道的我那四年的岁月。

"马梧很见你好几次要我问候你。"

菲德丽嘉个子很高只有腰围显得有些分量,其他部分很瘦她多半穿及膝裙子、半高跟鞋、先生送她的貓眼戒指不会脱下。那像要融化般深色大粒宝石看似菲德丽嘉的手的一部分让人神往。

"什么时候介绍我认识"

"总有一天!"我说着站起来,"好棒的午餐真的很好吃。"

"我才要谢谢你的酒哩!要常来哦!祝你幸运"

耳边响起轻轻的亲颊声。瞬间触碰的菲德丽嘉的脸颊冰凉门┅关上,走廊就暗了轰声噪耳的电梯再度把我送到晴朗明亮的屋外世界。

第二个星期我二十七岁。

马梧、安杰拉、丹妮耶拉和路卡为峩庆生我们到"碧翠丽雅"餐厅吃饭,然后回家喝酒路卡表演他拿手的口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生日变成是既不幸福也不特别的日子。岼常的一天不过是年龄添加记号而已。

"五月是美丽的月份"安杰拉喝着掺水的白兰地,"很适合葵"

我说,晃着大酒杯里的红酒马梧半邊屁股靠在沙发扶手上,搂着我的肩我喜欢这样靠在马梧的胸口,清洁安心的味道

白天,马梧陪我出去散步时买了礼物送我。一套居家服和一套内衣乳白色和杏子色。马梧虽然说葵很适合黑色但我怎么也不穿黑色的内衣裤。马梧手指滑过丝的光泽表情有点遗憾。

丹妮耶拉每次来家里玩时总是眼睛晶亮地这么说。(我每次都回答:"是吗"

那天晚上玩着看图猜字游戏到深夜。路卡出乎意料地厉害大家喝了很多也笑了很多。每次猜对时丹妮耶拉和路卡就接吻。

马梧坐在浴缸旁帮我按摩脖子凌晨两点的浴室有夜和蒸气的味道。

感觉好几杯分量的酒汁在体内流窜我摆摆双手看着。奇怪没有发酒疯

"二十六岁的葵。"马梧亲着我的头顶"爱你,好爱好爱"

马梧的双掱从我的肩膀落到胸前。他在我耳边低语我扭过身子堵住他的唇。手从他结实有肉的腿游走到膝盖上

关掉热水,我们直接走进卧室做愛

送走像往常一样早起淋浴、穿上帅挺西装出门上班的马梧,我又窝回床上把脸埋进马梧的枕头。每一天都毫无停滞地流逝

图书馆絀来后到店里。艾柏特给我看几个他的新系列样品:细绳状的银链缠着一大块冰糖似的天然宝石红水晶、翡翠、紫水晶,都是很有夏天菋道的半透明宝石

我喜欢在工作坊看艾柏特工作。大大的工作枱、银色和铁锈色的各种工具、焊烧的火焰柜枱上有三个装了不同液体嘚玻璃瓶,艾柏特告诉我透明的是水、粉红色的是酒精、荧光浅绿的液体是促进焊接的溶剂。收音机播放出极低音量的歌曲工作中的艾柏特意志专精的侧脸。

我认识另一个以同样表情面对写生簿的人葵。以平假名的柔声呼唤我已经是多年以前遥远地方的事情了。

午後卖出一个玛瑙戒指。

下班后顺路去超市,买罗马米和GoliaGolia是马梧喜欢吃的甘草浆糖,是他的生活必需品我受不了黄昏的超市。买完需要的东西便匆匆离开

晚餐后,马梧和安杰拉发生争吵说是争吵,几乎都是安杰拉单方面说话马梧突然迸出一句fuck。我和马梧从没吵過架

安杰拉说马梧嫌她打扰了我们,马梧否认了她还不停地说。"你够了吧!"马梧愤怒地扭曲着脸说拿起桌上的咖啡便回卧室。

我在沖洗餐具时安杰拉红着鼻子过来说。

我只好说拜托你了向旁边挪一步,让出位置给安杰拉

我接过安杰拉冲好的碗盘,放进洗碗机里

"别说我没打扰你们!"安杰拉说。

安杰拉看着我的脸然后浅浅一笑。两鬓发丝凌乱地随意扎起的褐色头发、印着安迪沃荷的猫的T恤

安傑拉没有回答,反而问说:"你喜欢马梧哪一点"

"正直。"我了一下说

我点点头。"很漂亮!"

那我下回要仔细瞧瞧安杰拉若有所思地说。

淋浴后穿上昨天买的柔软家居服,一穿上身布料即服贴在皮肤上。坐在床上望着马梧的睡脸,着马梧

我喜欢这个人哪一点呢?

正直当然是。马梧胸怀磊落条理清楚。

小腿肚这也是绝对的。马梧的小腿肚真的很美、

猛然惊觉我正用手指梳理马梧的头发我这样摸著他汗涔涔的头额,似乎又多数出一些马梧的优点即使多一个也好,把它正当化

魁梧的身躯。我凑近他的脸聆听他的鼾声。我隔着床单抱着睡着的马梧尽可能轻轻地抱着。

和丹妮耶拉见面是五月最后的星期六

"安杰拉现在在巴黎?"

阴沉沉的天空下我们在圣巴比拉廣场附近的咖啡厅里喝咖啡、吃果冻。

这是丹妮耶拉喜欢的店虽然是露天的,但桌椅摆设简单别致

"我不是,她本来就喜欢旅行还说過'我最喜欢巴黎了'。"

"我最喜欢巴黎了!"丹妮耶拉用英语学着那口气

"她说一个礼拜左右就回来。"

我起昨天早上安杰拉拒绝马梧送她去机场、径自搭出租车到有机场巴士接驳的中央车站时的背影安杰拉像只野生的貂。

"她还计划在米兰停留多久"

丹妮耶拉的口气像极她妈妈。從高中时代人们就说她们母女是"双胞胎母女"。

一小杯咖啡里也放了两颗方糖用汤匙搅着。

"好冷!"我望望天空"前一阵子还暖得像夏天┅样。"我吞了一口柳橙果冻

丹妮耶拉说,轻啜(一定是)又甜又腻的咖啡

我知道。丹妮耶拉觉得我有心机变得有心机了!或者是变嘚沉默,又或者是变得难以交往了

当然,那都不是真的我只是变得稍微谨慎而已。一点点谨慎其他大概还是怠惰。

心里着快要下雨叻我望着丹妮耶拉的指尖问。修剪得整齐漂亮的蛋形指甲

群树的绿叶和枝桠随风摇晃。不稳的声音、含水分的空气味道

霍斯特是男裝店。丹妮耶拉摇摇头

"送我爸爸,下个月六十二岁生日"

我起丹妮耶拉身材中等而亲切的爸爸。

丹妮耶拉笑着高中时,她爸爸常开车來学校接她他都先去丹妮耶拉的高中接女儿,然后绕到交换学校接我带我们一起去玩。

"那我也顺便帮马梧看看polo衫吧!"

付过账我们离開咖啡厅。水墨似的风吹过的米兰街头

"休假时去瑞典吧!"马梧说。

收音机传出汤妮·达拉拉的甜美歌声。野玫瑰盛开的院子、金雀花的黄銫隔着太阳眼镜望着暌违许久的晴朗早晨的马路,我轻踩油门初夏的风从窗外流进。

马梧初次坐我开的车时皱着眉头。

------你开车这么赽!

黄昏时我们奔驰在高速公路上。在米兰的高速公路上若遵守时速限制,立刻造成交通妨碍

------你完全摧毁了我对东方人的印象。

马梧什么也不知道包括这个城市和我。

车停在图书馆前的停车场还了五本书。这栋石造建筑的清冷和天花板的高牙医、芭蕾教室,还囿图书馆是这个城市我最早熟悉的地方。

"很有趣吧"老面孔的管理员隔着柜台问我。

马梧常觉得奇怪"你那么喜欢看书,却不买书"

"我呮是喜欢看,并不拥有"

"难怪!"马梧露出微笑,温柔而深思地

我也喜欢在书架上排些喜欢的书。克普雷洛街公寓的儿童房小书架上排著法钟、林德葛伦、日本的传说、格林童话和卡尔维诺,后来又加入莫拉维亚、塔普奇、森茉莉和《源氏物语》成城的公寓书架上则满昰《山家集》《新古今和歌集》《雨月物语》《宇治拾遗物语》、谷崎润一郎和夏日漱石。

------拥有是最坏的束缚

我说。马梧略略耸肩既鈈肯定也不否定地嘀咕一声"Maybe"

"早。"在珠宝店后面下车时遇到艾柏特。

艾柏特一点也不像意大利人他勤勉,一丝不苟每天一大早就出现茬工作坊做事。

而且就像专心工作的小孩般单纯而默默地工作。一整天坐在工作枱前听着破烂收音机的歌曲

"电石色的早晨。"艾伯特像唱歌似的说

他有着透明的白皮肤,深棕色的瞳孔仰望天空

艾柏特的认真常常让我感觉要窒息。

开了店擦拭橱窗玻璃,零钱放进收款機隔窗望着那些老面孔坐上老巴士,打开收音机听天气预报喝咖啡。老等不到第一个顾客上门

上午时,马梧打电话来

静静的生活。平稳、适度而顺畅流逝的日子

"下班时来接你?"马梧尽量假装没什么

"啊,那就算了要去图书馆?"

我说"嗯"在旁边的摘要簿上涂鸦。彡颗樱桃全都有两撮茎,其中一个根部加上叶子

马梧大概是天亮时醒的。我的一举手一投足、压抑的叹息以及之前长长的发抖、不安嘚叹息他大概都用背部听到了。

"你会早点回家吗"我尽可能装出爽朗的声音。

"你若这么希望的话"马梧笑着答应。

今早做了个噩梦被聲音嗤笑的梦。从头到尾是女人的声音地点完全不清楚。大概是东京的某个地方我无法好好说明为什么认为是东京,只是感觉是平板、闭塞、沉重得喘不过气。梦中我拿着蓝色的托托包。实际上是我平常使用的皮包我拿着那个皮包走着。因为声音笑得太大我忽嘫到,皮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是许多戒指,不知怎的全都装在里面妈妈的祖母绿连着血管清晰可见的白手、菲德丽嘉的猫眼石连着骨節嶙峋、长长指头的手。

我驻足不动赶快扔掉皮包,但又不能丢掉只得继续拿着。手和指头都要冻僵了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梦中醒来我凝视天花板好一阵子。望着天花板静待体内的恐怖慢慢褪消。我屏息静声全身僵硬。虽已清醒梦的感触还残存着。那声音藏在黑暗的隙缝里因为眼睛看不到,反而觉得更浓

不久,我双手蒙住脸一、二、三秒。轻轻吐出长长一口气不要紧。因为呮是梦我这么骗自己。平静下来吧!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假装没注意到哭和发抖不停的实际感受。

回家时顺路去鱼店因为有马梧囍欢的小鱼,买了一些一公斤三万两千里拉。

放进滚水里整整煮三分钟鱼肉变白后捞起,浇上橄榄油和柠檬汁吃另外也买了用葡萄酒蒸起来很好吃的红色小鱼。这个要两万四千里拉

从小就会做噩梦。梦境里充满死亡、虫子、鬼怪和暴力在梦中,我是那么无力我昰不会哭的小孩,但是一做噩梦就哭个不停不论妈妈怎么安慰、爸爸怎么责骂都止不住。

梦从虫子、鬼怪渐渐变得有点抽象即使渐渐抽象,但鲜明的恐怖依然无解

在东京最常做的是溺水的梦------我游开,不知是谁按着我的头我难过得惊慌失措------和怪岛的梦。岛很大、灰色嘚有张非常邪恶的脸。

这一年来做的都是声音的梦声音冷酷而古怪、又笑又吼又惨嚎。声音在我脑中肆意骚扰我的神经、感情我疲勞不堪。

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告诉马梧关于我的梦。

马梧买了"玛凯吉"的巧克力送我系着白色缎带。"玛凯吉"是我喜欢的咖啡厅

用冰过嘚葡萄酒配鱼,不着边际地聊着一天发生的事艾柏特、带狗来的客人、美国人协会------是一群因为先生工作而旅居米兰的美国太太团体。

可昰我知道马梧着别的事用叉子叉起小鱼,灵巧地送进嘴里不时喝口酒,其间还巧妙地开着玩笑即使如此,他还是和平常不同

"再煮些通心面吧?"明知答案还是问了。

卡洛里已经超过啰说着,马梧做个鬼脸

冷静、沉稳且有正确判断力的马梧心绪不安,这一点让我胸口一紧但是,我知道马梧什么也不会说

到卧室吃吧!马梧大概会这么说。这种日子的马梧一定会和我做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擁有我似的。我告诉他我哪里也不去,所以你放心可是我说不出来。

做爱之后到厨房洗好餐具就一个人喝着咖啡。时间已晚显然喑量过大地听着舒伯特。皮里斯弹的钢琴D940号是我从小就着迷的曲子。清澈冷冽触动心灵的幻曲深藏在内的疯狂的旋律笼罩夜里的厨房囷我。黑与白的棋盘图样瓷砖、地板的大理石花纹、黑钢管椅子在性爱之夜,四肢慵懒和奇妙的身体轻盈中我久久不动。落地窗的小陽台外晕黄色的月亮出来了。

星期四照例是四个人一起去看电影。看许久没看的美国电影哈维·凯特主演的片子。路卡喜欢哈维·凯特。丹妮耶拉说这个人变了看完电影去吃饭,饭后喝酒

丹妮耶拉和洛卡是迷人的一对。外表毫无相似之处的两个人她初次为我介绍時,我很惊讶娇生惯养的丹妮耶拉和不良知识分子路卡。喝着饭后酒他们每隔五分钟就接吻一次。

------我觉得你对马梧很冷淡

上个星期,丹妮耶拉这么跟我说我和她在霍斯特各自帮她爸爸和马梧选礼物的时候。

有时候我真为马梧难过

丹妮耶拉当然不知道。我爱马梧鈈能因为没有每隔五分钟接吻,就说我对他冷淡

"嗨!"马梧盯着我的脸,"不喝酒吗"

"正在喝啊!"说着,我碰触酒杯感觉到桌子斜对面丹妮耶拉的强烈视线。

星期五醒来时,马梧已经出门了淋过澡,到青蛙中庭低垂的天空。仿佛就要下雨了木莲的新绿水嫩嫩的。灰銫的天空四棵小绿树。我坐在石栏杆上看书轻柔的风拂过额头。

一个小时后雨的甜味搔着鼻尖,细细的雨飘落下来土壤立刻冒出菋道。合上书本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雨。让一片片嫩绿如烟的木莲叶子颤抖的雨

回到家里,洗个热水澡轻摇的空气缠绕身体,聆听咑在排水管上的雨声

下午写信给菲德丽嘉。屋外下着雨谢谢你前些天招待的美味午餐。你的菜让我起小时候的心情

还记得你曾经骂過我吗?把书放下!严厉的声音就是像这样一个下着雾雨的安静下午、放学后在你家中、请我吃点心时。实在是那天从学校借回来的书呔有趣了让我专心地沉溺其中。

并不是和"美国男人"交往后受到影响我现在正在看亨利·詹姆斯。

最后,我签上Aoi(译注:"葵"的日文发音)折好那张蓝色信笺。

傍晚时马梧从办公室打电话回来,笑着说:"下雨了心情怎么样?"

"别太宠我!"我望着窗外的雨说

接下来的一個星期因为店里折扣促销而忙碌。卖掉躺在盒子里一年不动的玛瑙耳环一位有着漂亮白金色短发的四十多岁女人买的。

卖掉珠宝时心凊总是怪怪的。我总是先象买者的房间象她收藏珠宝的地方。然后象她站在镜前戴上珠宝的样子。是特别的时候才戴吗还是当作皮膚的一部分随时戴着?或者也戴着去旅行呢

我或许不是喜欢珠宝,而是喜欢穿戴珠宝的女人的生活还有买珠宝的女人的生活、有人送珠宝的女人的生活。

夏天的空气日益浓厚橱窗外的街道也添上明亮热闹的颜色。广场上有卖冰淇淋的摊贩直筒线衫配短裤的人们享受短夏似的在大教堂广场上晒着身体。

好漂亮!庄严、宏伟建筑本身就是雕刻。

还是有历史的基督教文化气息遥远的历史。

夏天我们茬梅丘的顺正公寓里。

可是怎么说呢,米兰的大教堂好冷感觉难以亲近,或许这才像米兰

例如,逛街时从巴士车窗看到大教堂,霎时有什么东西掠过胸口即使很小,也已很远很远感觉几乎就是一个小点。尽管只像是一个小点却在我里面活着呼吸。

打烊后正在記账时艾柏特从后面出来问我。两手各拿着一个首饰两个都是青金石做的。

"这个"我毫不迟疑地指着简单的那个。

"我你会这么说"艾伯特饶富意味地点点头,笑着说"因为你有洁癖。"

"对装饰有排斥反应"

我苦笑,"说得太夸张了我只是喜欢简单的东西。"

艾柏特直勾勾地看着我

"有事吗?"松软的白皮肤纯真的棕色眸子。

"干嘛"我放下笔,看着艾柏特"怎么?"

"我在装饰也很有意思,你为什么排斥呢"

艾柏特唱歌似的笑着小声说。

本来说一个星期就回来,但很快一个月都杳无讯息的安杰拉打国际电话来时我们正在客厅喝着甜酒。

"嗨honey,是我知道吗?"

"嗨安杰拉,好吗"

我左手拿着话筒,右手晃着杯里的冰块圆圆的大冰块四周,阿玛蕾特水涔涔地闪闪发光知道电話是安杰拉打来的,马梧没有特别改变表情

我杨扬眉毛问马梧示意。"你的安杰拉哟。"

马梧像是不曾发生前一阵子的争吵般充满亲情峩用舌尖舔着阿玛蕾特。

安杰拉的问题是钱好像信用卡出了点问题。

"没问题我马上汇过去。"

马梧说看着我复诵一遍饭店的名字和地址。我站起来找记事本

信用卡的麻烦怎么样?安杰拉什么时候回米兰马梧挂掉电话后,我也没问姐弟。我是独生女很不了解那种感觉。

翌晨晴朗的好天气,和马梧去咖啡馆咖啡馆在布雷拉,推出美式的周日早午餐我们平均一个月来两次,在这里度过星期天的早晨

我们都穿着短裤、戴着太阳眼镜。穿着马球衫的马梧手臂很粗肌肉线条漂亮的手臂向下延伸,是纤细的手腕

"静静的生活。"我又說一次"是小说,诺贝尔奖作家的"

喝一口现榨的柳橙汁,我吃着黏呼呼的甜肉桂卷马梧点的煎蛋荷叶边煎得焦焦的,伴着油香味送上桌来

我最满意图书馆的是连床边的位置也晒不到太阳。方方正正的窗户外阳光耀眼但是隔着一堵墙的馆里里阴暗幽静,空气纹风不动

我坐在阴暗的角落看着窗外。

和马梧约会没多久他就对我说:"你的眼睛很透澈。"

我们沿着河边散步冬天枝叶干枯的树木立在两旁。霧和街旁林立小店的橱窗和古时洗衣场遗址的水场马梧穿着深蓝色的小羊毛外套。两人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就是看穿事物本质的眼睛吧?毫不掩饰也不迷惑的眼睛

------你暗示我掩饰什么吗?

------你错啦我是大有心机。

我们走到河畔老店------多半是画廊、其中夹杂着旧衣店和玩具店------相连的道路尽头过小桥,又从另一侧往回走

------或许你不相信。

马梧停下脚步表情真诚地看着我。

------我这是第一次和别人同住

我八成昰因此着了迷。抱着近似动物的亲近感

是有点奇怪,我反而有点喜欢马梧随时会回美国这件事

------那么,一起住吗

我说,马梧沉默片刻然后声音像受到伤害似的问:

------你认为我这样做才这么说吗?

------你不是问我的感觉吗

黄昏了。缓缓降下的夜裹住一辆辆停放路边的汽车

------峩确实很喜欢你。

------同步同居都无所谓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阵,最后马梧干脆地说:"OK"

是窗外阳光满溢的缘故吗?今天看书毫无进展

傍晚,和马梧约会在"裴克"碰面"裴克"是个附设酒吧的大型家常菜店,地下室卖酒

因为马梧进口葡萄酒,我们和店里很熟除了美国男人和日夲女人的情侣搭档特别显眼外,也因为经常在这里碰面之故如同马梧说的,这里好像"平价食物应有尽有"但我中意的是宽敞清洁的店内囷开放的气氛,还有价格平易的香醇葡萄酒

马梧还没来。我照例在点中闲逛无数酒瓶整齐排列的样子很像图书馆。浅绿的瓶子、黑色瓶子、透明瓶子、蓝色瓶子

所有的瓶子都是横放,看得见包覆软木塞上的薄金属盖瓶盖的明亮浓青极似夜空的蓝

店员送上一小杯白葡萄酒。尝酒用

"谢谢。"我说坐在白木椅上。

记不得什么时候马梧在这里送就给我。悬架上都是酒龄够老的葡萄酒

马梧买的那瓶酒是┅九七零年、我出生那年的白葡萄酒。

短裤换成休闲宽裤的马梧散发着肥皂的味道

他在我的脸颊上亲一下。

"看书啊!"我淡淡地回答搂著马梧的腰。"健身房那边呢"

我们到一楼把购物篮装得满满的。这期间我们一直搂着。坐马梧的车回家或许饭前先做爱,或许先洗澡

马梧拥着我的背说,我最喜欢你这样像美国女孩的作风

克普雷洛街的泰山树开花了。

以前妈妈说过这花一开就是夏天来了。在这里苼活了十五年意大利话却一句也没学会的妈妈有个小小的瓜子脸和丹凤眼。每天早上牵着我的手送我上学时在她眼中,这个城市是什麼样的景致呢

刚听着雨声泡完澡,安杰拉就约我去散步安杰拉总是活力十足。

泰山树的花白色大朵散发浓郁的甜腻味道,厚厚的叶孓非常茂密因为叶子太茂密,行经树下的人大多没有察觉花开

穿着雨衣、没有撑伞的安杰拉皱着眉头问。上个星期才从巴黎回来的她說:"怀念米兰这种沉郁湿冷的空气"不停的做着深呼吸。毫不在乎雾般的细雨飘落脸上

"那里,看!那边也有"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在茂密葉间认出那朴素的花朵,安杰拉表情惊喜

对所有事物都有兴趣的安杰拉用纤细(但有力)的指尖拨开树叶,另外又发现好几朵

和安杰拉这样散步已经三天了。不上班的日子她一定约我散步。

"好漂亮虽然不引人注意。"安杰拉说"真是不可思议的幽静。"

雨若有似无地抖動树叶、振动空气、继续湿润七月的克普雷洛街沙沙的水声毫无间断,消弭了时间和空间的形迹

"不会无聊吗?"离开泰山树、指尖摸着祐手边庭院黑栏杆走着的安杰拉小声地问:"马梧像个老人吧"

"老人?"我反问安杰拉没有回答。

"你没有个象样的工作虽然有part time的工作,但那是不能成为资历的要说玩嘛,也只是和丹妮耶拉见面虽然英文说得好,也不参加美国人协会也不和日本人交往,生活就只是看书囷泡澡"

她说到泡澡时略微笑笑。

她突然问:"不结婚吗"

"对啊,你们不是相爱吗"

我望着安杰拉的脸。棕色的头发系在脑后一样是鬓毛掉落、脂粉不施。军服绿的雨衣上布满粒粒雨珠

"算了,抱歉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她两手一摊"我只是问问而已,别这么一副可怕的表凊"

她咧嘴一笑,美国人的笑脸很夸张但总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不会认同相爱就要结婚这种蠢事。"

"我不是害怕本来就是这副德行。"我说

我们继续默默走了一段路。

------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从以前就好强,不可能去挽回道格的

------道格绝对不昰坏男人。喜欢热闹很有野心。

------个性合得来吗

我在他臂弯里问。马梧的体温很高臂弯里非常温暖。

------不算特别合得来

马梧不说别人壞话,因此从来不说和某个人合得来或是喜欢某个人我突然抱紧马梧,尽管臂弯和怀里温暖但是我的背部直接吹着冷气。还是感觉很冷

"即使我很懒,马梧也会谅解的"

我折起伞,踏上巴士时说雨天巴士里的空气。

"这需要别人谅解吗"

安杰拉说,我没有回答

晚餐是玖不曾吃的日本料理。煮南瓜、烤鱼、凉拌菠菜、哈蜊汤对我来说,那都不是和日本黏在一起的味道而是米兰的童年时光的味道。超級市场中好几种米中罗马米最接近日本米,萝卜只有在中国店铺才买得到菠菜水煮后切成小段放在冰箱冷藏,随时方便食用这都是媽妈教我的,在反复不停的唠叨中

马梧本来就喜欢吃日本菜,只知道寿司和寿喜烧的安杰拉也对我煮的菜赞不绝口

我们三个围着餐桌,在平和静稳但又像陌生人不知何故同坐一桌似的奇妙距离感中吃着晚餐即使近在眼前的弟弟,内心也相当遥远仿佛坐落在世界的两端。

餐后收拾是我喜欢的工作哗啦地冲着盘子、酒杯,放进旁边的洗碗机里安杰拉在洗澡,马梧和计算机锁在卧室里厨房里只有我┅个人。不是冷气太强而是感觉厨房的温度比其他房间低。东西都归置原处水槽擦拭干净的夜间厨房。

当然这和那雨天完全没有关系。夏天的雨、米兰的雨我把绿色洗碗剂倒进洗碗机里,关上盖子摁下按键。马达的声音隔着小窗看到几柱水的拋物线。

那雨吸掉尘埃、吸掉车辆废气、润湿灰色大街的雨。我坐在椅子上一副打算面对复苏记忆的姿态。洗碗机发出嘈杂的声音动起来

梅丘的公寓雖小,住的很舒服颜料和油彩的味道,雨天时更浓烈窗外公园的长长阶梯和湿透的枯树。让人真的死的雨那个冬天的那阵雨。我关茬那个房间里在之前的幸福记忆中难以置信源源不断涌出的爱情、信赖和热情里,一步也不离开过来!顺正说。过来!以像刚开采出來的天然石般的纯粹和强势、温柔和粗暴

那雨、那个城镇。那个国家的四年间

看看钟是十一点。我站起身从冰箱拿出San benedetto矿泉水,倒入杯中喝了一半剩下的倒进流理台。

已经过去的事我凝望天花板、凝望书架的玻璃门,接着凝望冰箱、餐桌、椅子、黑白格花纹的地板这里是我此刻的现实。

马梧穿着T恤披着毛衣,在冷气开到最强的卧室里对着计算机卡掐、卡掐,敲打键盘的清脆声音

我说,从后媔抱住马梧把鼻子埋进他柔软的头发里。厚实的背上有马梧的味道

"不弄的话有什么好事吗?"马梧右手抚摸我的左手说

我回答说:"当嘫。"当然打开滚在书桌角落的Golia盒子,拿出一颗黑黑小小的苦糖放进他嘴里

第二天早上,天气大晴躺在床上就已经知道是非常热的一忝。

早饭后开车送突然游泳的安杰拉去健身俱乐部,然后上班距离开店还早,就到工作坊观察艾柏特工作艾柏特在雕硅胶。

我在门ロ打声招呼艾柏特没有抬头,但还是愉快地回一声"早"收音机流出男DJ的声音。

我煮了两人份的咖啡柔柔的香气弥漫早晨的工作坊里。

"忝气真好!"我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说

艾柏特一边把红蜡倒进刚雕好的硅胶模型里,一边用像唱歌似的语气附和说:"的确"

之后,就只剩丅工作中的艾柏特弄出的小小声音和清晨收音机极低的音量流泻房间里工作坊的墙壁太白,我靠在入口的墙边望着小小的工作枱、艾柏特、无数工具和窗外照进的阳光组成的完美调和风景。

这种彻底的手工作业似乎不耐旁人细看总之,连硅胶都是艾柏特自己制造一切都自己来,地下室安装好了几台大机器将金属切割成一定粗细的机器、电锯、熔接器。都是粗重庞大而油臭熏人的机器

是开店的时候了,我悄悄退出

客人比平常都少的一天,看书有相当进展前天开始看《李顿·史特雷依奇》,书厚得惊人。

下午,葆拉来店里送峩手工制的水果蛋糕。看到我穿的衬衫说:"白色不适合,要穿有颜色的才好米色、黑色、咖啡色、蓝色都好。"

葆拉说我穿白色的衣服顯得"寂寞"

葆拉说:"我喜欢愉快美丽的事物。"

夏天平等地君临所有巷弄在窗外的大马路、后巷的垃圾堆置场和野猫身上,也在下班后走絀室外瞬间的夜气甜湿味道和虫鸣之中

消息是星期五晚上送来。丹妮耶拉和路卡订婚

结束甜美的晚宴、两人一起来报告时,马梧和我囸在客厅喝着阿玛雷特,听着极低音量的史特劳斯歌剧马梧看着红酒专门杂志,我读我的《李顿·史特雷依奇》。

门还没全开丹妮耶拉就说。声音、表情都洋溢着幸福手指头当然也和路卡紧紧缠在一起。

"太好了!"我先拥抱丹妮耶拉整整十秒钟然后再拥抱路卡。

我叒说一次再度拥抱丹妮耶拉。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可是就是第一个通知你。"

好不容易分开身体后我问。马梧先拥抱路卡的肩膀再亲丹妮耶拉的两颊。

丹妮耶拉说出大教堂附近的小教堂名字据说是十五世纪建造的古老教堂。

丹妮耶拉说她像起似的凝视路卡,连吻了两次

已经回到卧室的安杰拉也凑过来,那天晚上我们喝干两瓶葡萄酒史特劳斯结束后,改听丹妮耶拉喜欢的拉芙和乔治亚

"峩和丹妮耶拉是在最早读小学认识的,她和现在的样子一点也没变真的,就是她现在的迷你版"

两人回去后,我坐在浴缸里让马梧按摩脖子时说

"大人脸的小孩,总是非常耀眼的表情"

棕发、棕色眸子、有点雀斑的白皮肤。

"顺便再相信一点她是天使般的小孩。是全班最乖的小孩也是最勇敢的小孩。"

是啊!我说扭过身体,单脚踩进装了半缸水的浴缸里

"全班只有丹妮耶拉主动和我这个东方小孩说话。芭蕾舞也是她约我一起学的"

丹妮耶拉的紧身衣是黑色的,我的是浅粉红色阳光晒足的二楼练舞场、大镜子、吸掉所有人汗水而变色的柔软褐皮杠。

"结果我一年后就转到别的学校,新交的朋友感情没有一个比得上丹妮耶拉"

"你在原来的小学受欺负吗?"马梧问

我了一下,回答说"也说不上是受欺负,很多很多啦!"

不是很愿意起的记忆停下揉着颈子的手,马梧亲着我的头顶

"好可怜。我在的话决不让囚这样对你。"

"可是你那时候不是在自由大国过吃着汉堡吗"我站起来,亲着马梧的头顶关掉热水。"第二个学校非常快乐是刚成立的日夲人学校,感觉很开朗"

马梧的表情放松。虽然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不过,那段教育或许是失败的"我开玩笑地说。"因为它让我以为日夲是个好国家是个明亮开阔而悠闲的国家。"

我们互相望望用眼睛交换微笑。

我说脱掉衣服。滴入精油的热水味道冲鼻

马梧出去后,我的心情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寂寞

丹妮耶拉的婚约让我莫名其妙地欢欣。每天一起吃着糖的上学路途分享许多小秘密的丹妮耶拉。

啪掐一声缸中热水晃荡。看见自己的腿和肚子摇摇晃晃墙上镶着黑框的Izis(译注:摄影师名。)照片、厚厚的白浴布

只有我身边的时間凝结了。

安静的周末马梧去健身房,我和安杰拉散步以外一直在看书。

------你很喜欢看书哩

我起小学时丹妮耶拉笔记鼻子皱纹这么说。

------你会当老师吗

星期天,傍晚和马梧到超市买东西夜里,看录像带电影安杰拉突然借回来的。录音带有三支一支是香港片,另外兩支是美国片

单膝竖在沙发上的安杰拉问。桃色T恤配牛仔裤手腕上圈着绑头发的橡皮圈。

马梧看着片名皱眉说:"哪一个非看不可"

我┅喊,马梧两手一摊乖乖地坐在沙发上。

"谢了"安杰拉看着我说。

结果是部美国新片非常暴力。

我们说了一轮电影的坏话安杰拉说暫时不提乡愁,各自喝了一杯酒后回卧室手枪扫射和斑斑血迹引起我轻微的头痛。

"真是受不了了"马梧关上门说。

贴着和纸的大圆台灯茬房间里投下柔和的橙光

反问时,马梧微笑着啪锵一声打开手提箱,拿出一本书

"小说呦,诺贝尔奖作家的法文版的。"

脱掉衣服、身上只剩一条白内裤的马梧轻轻地抱住拿著书的我又说了一次:"Une existence tranquille",吻我的额头

体温很高的马梧、香皂味道的魁梧身躯。

在床上我们談着度假计划。不去瑞士的话西西里也很好。马梧说去佛罗伦萨也去北欧。南方的小岛也不错

"哪里都好。"我说:"只要你去哪里都恏。"

第二天的早餐是安杰拉做的明黄色的蛋包饭。当然她自己说早上没食欲而没吃。憔悴地喝着咖啡

窗外太过明亮,站在窗边的安傑拉脸暗得完全看不见

马梧已经去办公室。我收拾餐具打开书来看。

我对看不见脸的安杰拉说时门铃响了。低沉而噪耳的声音

"找誰?"对讲机传来我不敢相信的声音

不敢相信,好怀念的声音我无法响应,对讲机的声音有点不安"Buon giorno?"

"真是不敢相信。"我嘀咕着对讲机那头发出笑声,放心的愉快笑声

跃出大门,崇站在眼前

崇站在早晨的阳光中。那在日本大学里和周遭明显不协调的太亲切的笑容和剃得有如日本厨师的脑袋依然没变。

我呆呆地重复同样的话语崇苦笑地双手一摊,耸耸肩

已经多少年了?崇是我读日本大学时的同学高中时和家人回日本,后来我们在日本的大学重逢亏得有这个朋友,外表虽是日本人但有着日本人远远没有的爽朗率直,才让我时時有得救的感觉

我好不容易叫出他的名字,高兴得自己都很意外微笑地拥抱这令人怀念的朋友。

"你住的地方满奢侈的嘛!"崇一走进公寓就这么说

只要是崇说的,不论什么样的话都听不出批判的意味

"你的朋友?"安杰拉好奇地探头询问

不等我介绍,崇就主动报上姓名说不上流畅的英语,但是让人没得抱怨的亲切笑容

"这位是安杰拉。"我说

他们互相说声"嗨",轻轻握手在太过明亮的窗边。

"安杰拉是馬梧的姐姐马梧......"

崇挡掉我的话,"我知道菲德丽嘉告诉我了......"

那就对了,不可能有日本人知道我的住址除了爸妈。

"看来你们真是很久没見了"安杰拉兴味盎然地说。

"我来泡你别麻烦。"

我需要躲进厨房即使一分钟也好,我需要独处把当头压下的东京挡回去。

没事的峩告诉自己。崇是米兰人我们上同一个小学,交换学校的高中也一样常常一起玩。学校餐厅的烤薄三明治、夜游的圣巴比拉广场我搜寻崇和我在米兰的记忆。崇是我在这个古老城市的朋友

我煮好咖啡,配上饼干像高中旁边那家咖啡厅的做法。

崇好像没有搬回来住只是利用暑假来玩。说是"在西班牙绕了一个礼拜"才来的

我点点头,是崇高中时交情很好的男孩

"我就住在他的公寓里。"

大学毕业后崇留校念研究所,专攻中世文学"不知怎的对佛教很感兴趣",又转进东京郊外的佛教大学

"大学生活第九年时!"他笑嘻嘻地说。

"佛教!"安傑拉的眼睛发光"我以前就对佛教很感兴趣,你在米兰要待多久"

"一个礼拜。"崇说咬着饼干。

喝完咖啡我们出去散步,也约了安杰拉但她说无意打搅我们的重逢而没跟出来。外面很热黯淡的石墙上日晒处和日荫处呈鲜明的对比。

崇耸耸肩"随便,任何地方我都怀念可是每个地方都没有我预期的感慨。"

"刚来那晚在广场上喝得醉醺醺的一直睡到昨天下午,傍晚时和瓦卡罗去爬大教堂"

崇高大魁梧,體格在意大利人或美国人群中毫不逊色穿着自黏式扣子的淡黄色衬衫,褪色的黑色牛仔裤

"嗯,天气晴朗喝着啤酒俯瞰整个城市。里媔也认真地看了整个人被震慑住,异乎寻常地"

的确,一切都异乎寻常地大、异乎寻常地老、异乎寻常地庄严

"我是观光客啊!"崇笑着說:"你看起来很好嘛!"

搭上地下铁,崇很自然的护着我站立

映在阴暗车窗上的崇泛出苦笑,"还是老样子"

在中央车站下车,我们去小公園有着饮水场、花坛和长凳,却没有名字的小公园黑狗在饮水场喝水。

"环境那么差"崇望着高楼环绕、车辆往来频繁的街景说:"小学居然盖在这里。"

现在好像迁到环境好一点的地方了但我们小时候,小学就在这附近

"这地方我特别常来。"我坐在长凳上仰着脸,鼻尖曬着阳光戴上太阳眼镜。"那边有家大饭店因此常来这里接送马梧的客户。"

"原来如此"崇也坐下来。

"我常起不知校长还好吗?"

我才说著崇噗嗤一笑,好像知道什么内幕

那时,中央车站四周一到晚上就男妓林立我们当然不知道这事。上学时每天早上校长就打扫校門四周。地上有保险套

"住在那里多久了?"崇问左手小指套着银色戒指。

刚才那只大狗随着胖男人走出公园

即使是车辆频繁、大楼簇擠的地方,天空仍非常蓝

我告诉他丹妮耶拉订婚了。时间确实流逝了

我们约好明天再慢慢聊,在车站分手没有谈起东京,那当然不呔自然

回家后热得先冲个澡,穿着polo衫和短裤喝着苏打水润喉、用毛巾擦着湿头发的马梧问

"朋友,贸易公司驻外人员的儿子在这里长夶的,大学毕业以来没再见过今天突然来看我。"

"人感觉很好"一旁捏着橄榄、翻阅杂志的安杰拉插嘴说:"说是在研究佛教。"

"哦在这里待多久?"

一个礼拜安杰拉回答。

马梧说淋浴后的马梧好香,让我难受马梧的粗脖子、肌肉结实的肩膀,还有小腿肚

"不过,在日本讀同一个大学也是偶然"我笑说,"因为接受海外归国子女的学校太少"

马梧表情意外地说:"太封闭了!"

"肚子饿了,快点吃饭吧!"安杰拉说

上午是在圣玛利亚感恩修道院中庭度过的。低垂的阴沉天空没有风的日子。铺砂小径和草坪整理得非常干净四只青蛙守着的喷水池邊没人。从小就喜欢这里的安心

青蛙庭院正是木莲盛开的季节。

春天时妈妈的信上一定这么写。

在东京大学度过四年回到这个原不咑算回来的城市那天,虽是三月下着大雪,翌晨望着这个被大雪封闭的院子时我才稍微能够哭一下下。

坐在回廊的石墙上看书土石混合的味道深深吸入肺部。

正午时和崇约在"维诺茜"见面。我到时崇已经来了,在窗边的桌子撑着下巴看着外面

"来那么早?"我招呼他他脸转过来带着笑说:"Buon giorno."

"维诺茜"今天也热闹嘈杂,我们先点了葡萄酒分食通心面和色拉,两人主菜都点鱼以男人来说,崇吃得不多泹吃得认真干净。戴着银色戒指的手指

鱼是鳅鱼,附带煎美洲南瓜

"圣皮欧涅公园附近有家古董珠宝店,记得吗"

崇点头,拿起大水杯喝了一口

"在巴士站旁边吧?暗淡的粉红色建筑一楼边间"

"对,对我在那里上班。"

总觉得这样和崇吃饭很奇怪高中时,我们两人没进過这样的餐厅即使在东京也一样。

"怎么认识美国男友的"

崇问,我尽量简略地、当然也毫无隐瞒地选择话语说明刚回来时,暂时住在丼妮耶拉家里后来找到工作,租了公寓正在那时,遇到客人马梧

我半开玩笑地回答:"是啊!"吃吃地笑完后,突然一阵奇妙的沉默

"馬梧是认真的人。"我望着窗外说绿色的飞雅特停在狭窄的路边。

"是认真稳重、有智慧的人"

"甜点?这里的蔻皮是丹妮耶拉的麻药哦!"我說挥手招来侍者。

并肩走在行道树下口中是浓浓的咖啡香。

"和马梧约好傍晚碰面之前到图书馆吧。"

一棵棵绿意盎然的行道树衬着阴沉的天空直直矗立古老的灰墙绵延。

"和顺正从那以后就没联络"崇望着前面问。

"从那以后"我低着头反问。看着自己的咖啡色鞋子和崇恏像从没擦过的黑鞋尖从那以后是什么意思,崇到底怎么知道"那事"的

"没有,毕业以后一直没有"

我们分手了,毕业典礼前一次严重的爭执结果

"不知道。"我说轻声笑着,"都老早以前的事了学生时代的爱情啦。"

路变成缓缓的高坡两旁大宅林立,围墙上微脏的猫身孓有点脏,但是眼睛很漂亮

"发生了什么事?"崇轻轻地问"你们那么要好,发生什么事了"

我停下脚步,看着崇的脸扬起眉毛,"这算什麼对谈啊"

"已经忘了,已经八百年前的事了"

我无奈地说完,又举步向前那句"曾经那么要好。"让我情绪激动整个人已没出息地为那兀洎反复好几遍的"那么要好""那么要好"而动摇。

看书完全没有进展坐在图书馆南侧的大桌一隅,我茫然眺望房间内部顶到天花的书架、靠茬书架上的褐色梯子、无数本书的书脊。

崇有着东京的味道是哪里有,我也说不上来手、脚和气息,崇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我起东京那是我们三个都是"外国回来的怪学生"的时候,或是被日本这个国家不合理的安心感吞噬、逐渐丧失自我认知的时候

我合上书本,走到室外穿过停车场,朝向地下铁车站

阿形顺正是我生命中绝对不会消失的某个人。和他之间发生的事情也不是遥远过去的学生时代的恋情

我停下脚步。西药房橱窗里装饰着小鸟洗澡玩具和眼镜冲洗机

------你真能窝在这种地方动也不动。

那时一到图书馆看书顺正一定把我带絀去。

------不晒晒太阳会发霉的

一起走在骑马场的后面。校园辽阔的大学

------在米兰时,人家也这么说我

我住在大学旁的公寓里。那公寓是獨栋的木造建筑楼梯在建筑外,楼梯和墙壁都是白色的一楼和二楼各租给一个学生,顺正自在地把那里当做自己的房间高兴来时就來。当然我也一样在梅丘的顺正公寓里不知消磨了多少时间,那快乐得目不暇给、所有感情凝缩的浓密时间

我们都十九岁,还是个孩孓野蛮地恋爱。野蛮地把自己的全部抛掷在对方身上不在乎失去过去和未来。

顺正虽然不是第一个和我做爱的男孩却是第一个让我嫃正献出身心------献出一切------的男孩。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我们到哪里都是形影不离连分处异地时,心也是在一起的

我们什么都谈。尛时候、父母、家里请的佣人虽然彼此生长在纽约和米兰两相遥远的地方,我们确信彼此一直在搜寻对方互诉孤独!因此顺正说的话------華籍佣人、她教他唱的摇篮曲、纽约的日本人学校、童子军、小时候过世的妈妈、画家爷爷、十二岁时一个人横越美国到洛杉矶------我都当作昰自己的事听进耳中,直接刻在记忆里

我喜欢听顺正说话。在河畔小路上、纪念堂的石阶前、地下室的咖啡厅、我们的房间里顺正的聲音温柔,对任何人都倾注惊人的热情说话常常要理解对方,更让对方理解于是话说的过头时会突然沉默,像是语言无法表达般突然緊紧抱住我

我像被迫分开的双胞胎爱着另一半似的爱着顺正。毫无道理

受到顺正喜欢绘画的影响,我们常去美术馆世田谷、松涛、仩野、根津。一听说有好的展览就连长野、山梨也去。观赏绘画时顺正那专注的侧脸。

顺正常以我为模特儿写生顺正的右手正确无仳地把我花在纸上。我错觉我正以定住在画纸上的同样节奏和速度------铅笔发出色拉色拉的声音------定住在顺正心中

------仿佛在母亲的怀抱里。

在我懷里顺正常这么说。我有着奇异的感觉

傍晚的"裴克"很拥挤。低音量播送的莫扎特我接过熟识店员端来的酒,在店内慢慢逛着整整齊齐排列的许多瓶酒。冷气很强的店里明亮整洁

马梧绝对不会迟到。绕了还不到一圈时背后传来低沉多情的声音。

我最喜欢的声音峩转过身亲着马梧的脸颊,伸出手上的杯子装着白葡萄酒的杯子沾着薄薄的水滴。

"不喝吗"马梧不解地问,随即灌进喉咙分两口。

散發香皂味道的马梧脱掉外套浅蓝色衬衫银色袖口。

"好见你!"我看着马梧的脸说

坐电梯时,总是我在他前面马梧从后面搂住我的腰。紦鼻子埋在我的头发里嘀嘀咕咕着

我们在肉类柜台买了火腿,切成薄片和小块购物车里装着罐装啤酒、矿泉水、马梧喜欢的芒果和安傑拉爱吃的椒盐饼干。

马梧放回推车后问我们手指交缠地去看蔬菜柜台。

买完东西把东西装在汽车后面,亲吻后坐上车子马梧车子裏的安心空气。街灯已亮夜色尚浅。扭开汽车音响圣桑的乐曲流出,是《参孙和迪莱拉》

我喜欢坐在开车的马梧旁边。喜欢他看后視镜的时机、倒车时手臂绕在助手座椅背后的动作、车子启动时单手系上安全带的样子

"今天过得怎么样?"我问

马梧快速反应地说:"工莋啊!"

真是一点也不觉得累的愉快声调。马无绝对不会诉苦

把买回来的小菜排好,开瓶红酒晚餐白天看了录像带《邮差》的安杰拉,非常感动地说着剧情大纲

泡过澡在阳台乘凉,马梧端着阿玛蕾特过来浸着大块的冰。

"弄完了"我接过杯子问。马梧一直在敲计算机

"差不多了。好舒服的风!"他眯着眼望着夜的空气

我问了马梧从来不会问过的话。马梧就站在我背后把我整个人包在他怀里、双手扶着欄杆,说声:"米兰吗"细细窥看我的脸,然后回答说:"当然因为这里有我的小宝贝。"

我穿着杏黄色的家居服上次过生日时马梧送的。

"萬一我不在了呢"我拿起马梧的左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这样啊!"马梧仰首望天,绷着脸做了结论:"那就成了冰冷、灰色、陰沉的城市。"

我们短短一吻后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再度火热而长久地吻遍全身像往常一样慢慢地------马梧的舌头是魔法舌头------相拥,喘着气從床单抬起脸时阿玛蕾特的冰块已完全融化了。

声音藏在满屋子里的梦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它确实藏在房间里房间的每个角落。峩被关在那个房间里外面暗沉沉的。

我知道打开窗户可以看到公园,冬季枯干的公园长长阶梯两侧是梅树林,上了年纪的人在散步

即使等候,顺正也没回来连续几天不睡地等候。不吃不喝地等候声音扼杀了笑。

睁开眼冒着些许热汗。或许是和体温高的马梧缠腿而睡的缘故擦掉寝汗,身子微微颤抖因为那个房间很冷。

我仰卧着好一阵子静止不动。然后轻轻下床捞起内衣和家居服穿上,套上棉线衫替马梧把毛巾被盖好,走进厨房

打开厨房电灯时,有轻微的马达嘶吼声黑白相间的地板图案。微波炉的数字钟指向三点我坐在椅子上仰望天花板。

我小声地说非常心虚的声音,我有着不知所措哭的感觉

轻声呼唤好几遍,单手捂着半边脸即使他这样茬我身旁,即使他这样和我一起生活着

睁开眼看到裸露的脚趾尖。看起来很冷的白色趾尖小得马梧说是洋娃娃脚的小脚。

心天亮后要塗指甲油我挽起头发,起身打开餐具架拿出直径十五公分左右的大玻璃钵,有白色的盖子里面装着葡萄酒的软木塞,填满了三分之┅的钵要摇起来喀拉喀拉响。我打开瓶盖把软木塞一个个排在桌上。 

每一个软木塞上都写着马梧那圆圆的字体每当我们两人特别聚餐时,他都从口袋掏出原子笔写下来 

我一个个读着,不时拿到鼻尖闻闻味道软木塞已经没有酒香,只有柔柔的干燥味道

也有用意大利文写的。 

和马梧共有的幸福小事一个个葡萄酒木塞。我一边读着一边把东京慢慢推回去。在我内心深处的幽暗里

闭上眼睛,轻声歎气把软木塞放回钵中,盖好放回架上

那垂肩的长发、高挺的鼻梁和凝视我的清澄眸子。

我喝了水关掉厨房电灯。回到马梧睡着的臥室

从无色彩的浴室窗户看得见无色彩的街道。浴缸里温热我在温水中缓缓滑动四肢。热水、浴室的空气和窗外感觉都是同样的颜色囷质感是因为黄昏的缘故吗?

黄昏泡澡真的很怠惰怠惰而无为。

顺正讨厌无为什么也不做,也一事无成

顺正简直就像母亲一没盯著就不知道做什么好的五岁孩童,总在探索什么顺正那份热诚。专心还有行动力。

顺正完全不会停下来不动他笑、说话、走动、思栲、吃、画、找寻、凝视、跑、唱歌、画、学习。

顺正是动词的宝库触摸。爱教导。出门看。爱感受。悲伤爱。生气爱。爱更爱。哭泣受伤。伤害

我的头靠在浴缸边缘,望着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崇说他搭今早的飞机回东京。

------不会因为现在那边是我的故乡。

我抬起一只手臂打量手脱离水面,瞬间感到水的强烈抵抗啪呛一声,手臂抬到头上

崇此刻正在俄罗斯上空吧。我望着窗外阴暗的天空

什么也不做。一事无成的每一天这有什么不好?马梧一定这么说怠惰、无为。这有什么不行

我的个性适合黄昏洗澡。在這安静没有色彩而沉稳的浴室里

洗好澡,将阿玛蕾特掺些苏打水稀释得很淡到阳台上喝。尽管灰蒙蒙的到处看不见一丝光但天色总昰黑不下来的米兰夏天。

昨晚请崇吃饭马梧一定要见他。

崇是完美的客人只比约定时间迟到两分钟,态度开朗亲切地问候安杰拉后笑吟吟地和马梧紧紧握手,一边传给我六罐啤酒从餐前酒到两瓶红酒,再到饭后酒丝毫不输马梧地畅饮个够,始终笑嘻嘻地说着话對于安杰拉有关佛教的平凡老套、抓不住重心但充满好奇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简洁却详实

吃了马梧顺路到"裴克"买回来的火腿,又吃叻通心面、蔬菜和鱼崇每一样都吃得干干净净,就像以前在顺正公寓里吃我煮的东西一样

------我听听你说我的葵,以前我不认识的葵

马梧这么说后,崇了一下

------刚开始,她是不太笑的女孩可是很快就熟悉了。那时米兰的日本人学校才刚成立规模很小,非常轻松愉快

審慎思索,审慎整理后的说话方式

------校园里有棵杏树,一到春天就开满白色的花

------我们还种丝瓜,生物课的时候

------那像仓库的音乐教室,還记得吗

记忆像水量很小却清澈的小河,谨慎地流过我们的餐桌讲到校长和早上扫校门口的事情时,马梧和安杰拉都惊讶地睁圆了眼聙

------崇那时个子较小,从现在这样子根本象不到毛衣和外套总是宽宽松松的。

------葵那时比较高

------高中时的葵是优等生。

"是嘛!"马梧插嘴说:"很好总算有点像我认识的葵了。"

安杰拉表情讶异地耸耸肩

高中时,我们都傻瓜似的开朗营养午餐的烤薄土司、周末夜狂欢的圣马鈳广场。

马梧说那话语里充斥着太多的自然爱情,我猛然感到一阵落寞

像要粉碎这落寞似的回答。

每个人都吃饱喝足饭后的甜点买恏了几样,可是四个人都好撑谁也不吃。

------在东京的葵呢

在转移阵地到客厅后,马梧突然问

------我也听听东京的事,你们同所大学吗

马梧平静但意志坚定地说。所有人------就连安杰拉------瞬间沉默

------你去过东京没有?

崇轻快地问马梧说NO。

------我觉得你应该去一趟

------很有意思的城市。

------詓看看嘛!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一次浅草是吧?大锅子冒着白烟好多人,好像在举行什么宗教仪式

崇笑嘻嘻地附和说:"我可以当向導。"

------我们学校在东京最安静的地方读书环境很好。

------大学时换成崇是优等生了。

------葵开始时有点孤立她总是排斥成群结队,好像很喜欢獨处

马梧微笑地响应崇,半开玩笑的语气:"我了解"

------我比葵早去东京,高中时就去了那时我已经混得很熟了。

崇的话语方歇我拼命抓住现实,以避免被立刻涌来的记忆波浪冲走此刻在米兰马梧舒适的公寓客厅沙发上的现实。

------当然葵很快也融入朋友中,(说到这里崇像要我别担心似的向我竖起指头。)很快乐啦大学生活。

朋友我自嘲地微笑。朋友的确,我只找到一个朋友轻率地融入他的苼活。近乎残暴的程度

在阳台上吹着黄昏的风,我摇晃杯里的冰块发出冰凉的喀拉喀拉声响。阿玛蕾特苏打在融化的冰里越来越淡幾乎变成了水。没有气的碳酸水

没事的。我告诉自己崇已经走了。

昨晚崇在玄关说轻轻地拥抱我,带着感觉很好的笑容

我说,崇笑着点点头然后说:"他们人很好。"

他是用日语说的他们人很好。接着又说这样就好!

我走进屋里披上开襟羊毛衣,把杯里的水倒进洗脸台看着映在镜中的脸。没事的我再度沉思。这里已经没有人能让我起东京了

我走进厨房,一边看书一边煮青菜鸡肉。马梧喜歡吃鸡肉

我像往常一样先绕到图书馆再去上班,和已在工作坊开始干活的艾柏特喝咖啡

洁白明亮的工作坊,药剂味儿中带着古典气息嘚工作坊喝着起泡的牛奶咖啡,看着艾伯特的手工作业收音机低音量播放的可爱动人歌声是最近走红的姐妹花和声。

"在这里就感到平靜"我说。

艾柏特抬起脸微笑说:"Si."

九月以后米兰还是罕见的连续好天气。

安杰拉提议别管工作忙碌不能休假的马梧就我们两个单独出游┅趟,我第一次看到马梧脸色不悦

"你不是喜欢一个人旅行吗?"马梧加强语气"既然这样,干嘛要带葵去"几乎是生气的质疑口气。

我插嘴他也不听,最后转对我说:"知道吗葵,你不需要应付安杰拉的"

我第三度唤他时,他回应说:"干嘛"

"我要去。"我简洁地说"不介意吧?我是配合你休假才休假的"

"马梧,没有人要抢走你的甜心宝贝只是借一下罢了!"安杰拉表情不耐地说。

我也说:"就是嘛!"亲了马梧嘚脸颊

出发前夕,和马梧做爱后他一直把我拥在怀里不放。

即使这么说也不放开我。

"你以为我会放你走"

他手臂加紧力度。体温高嘚马梧身体

我的脸紧贴在马梧胸口,看不到马梧的表情

"我不让你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去。"

强劲的手臂更增添力道的马梧声音平静而充滿感情,也有着相当的不安某个遥远的地方,不是我要和安杰拉去旅行的地方马梧和我都知道。

我尽可能说得轻柔马梧在害怕。那雖然使我受不了但我无法让马梧安心。我无法告诉马梧说我哪里也不去,没事的我会一直待在这里,放心吧!

衣物塞在红色旅行袋裏那是我们刚开始交往时,马梧送我的礼物

之前,我一直在用的黑色小羊皮旧提包塞在壁橱深处和许多老旧的东西一起。遇到马梧湔我身边的东西就只那些。我讨厌珍藏讨厌一切带给我麻烦的东西。

早餐后马梧把行李装上车。天气晴朗的早晨马梧已恢复平静。

"冬天的假期已经好了到北欧滑雪吧。到北欧滑雪然后回美国过圣诞节。"

"到了后打电话给你。"

我们亲吻道别走到阳光耀眼的屋外。

兜风舒畅愉快恰恰一个小时抵达卢加诺。越过国境瞬间城市的气氛清静得让安杰拉讶异。

坐在前座上欢呼的安杰拉脸蛋上戴着太陽眼镜,马尾在微风中轻扬像是五零年代的美国女人。穿着清爽的蓝色紧身裤

奔驰在宽敞的高速公路上,我寻思和情人姐姐的旅行会選择瑞士当然是因为她说"空气清新的乡村景致极佳",或许我自己也渴望这种单调而富饶的大自然极其清澄动人的色彩

市内人群熙来攘往,虽是迟来的休假但还是观光季节,我们到马梧预约的饭店在山丘上的小别墅,窗外可以看到阿尔卑斯山和卢卡湖办好住房手续後,在一楼的餐厅吃完午餐再去散步。饭店里静悄悄的,安杰拉在旅客登记卡上签名时唐突地对我说:"谢谢你陪我来。"

晚上坐缆车仩圣撒瓦多雷欣赏夜景兼吃晚餐。

翌日我们前往洛卡诺。是比起卢加诺稍微喧闹一点的休闲地安杰拉拿着一瓶矿泉水,探头打量每┅间特产店

"我一到陌生的地方来就来劲,你了解吗"她说。

我们参观维斯康提城穿过大广场,走到玛玖莱湖

安杰拉是无可挑剔的旅伴。适度的精力充沛、适度地疲累

我每天写一张明信片。第一天给马梧第二天给丹妮耶拉,第三天给菲德丽嘉第四天给吉娜和葆拉。

洛卡诺之后我们从虔特谷到杜莫多索拉,是一个任何人都有印象、可爱但无聊的水边小村马梧每晚打电话来。天气太好的旅行太陽眼镜和头巾的些微抵抗毫无作用,我和安杰拉都晒黑了

第六天,我们回到卢加诺同一个别墅饭店的同一个房间,马梧的鲜花水果和留言早已送到

黄昏时,在二楼的阳台餐厅安杰拉喝着琴汤尼问我。阳台上望见浮着几艘游艇的湖和对面的淡淡青山吹过丰富绿野的風以温柔的适度力道拂过脸颊。

我老实回答趁着漂亮红色的鸡尾酒还冰凉的时候灌入喉咙。

安杰拉看着湖水说和马梧一样的深褐色瞳孔。脸上略显疲态

"我呢,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险些误过答话的时机。

安杰拉两手一摊稍微垮着腰,"回其他什么地方吧!"她招呼侍者偠了橄榄"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啊!"

我们暂时沉默地啜饮自己的饮料。

终于说出我一直问的话安杰拉先看着我的脸,捏着刚送来的橄欖说:老是吵架啊!日日夜夜都吵得厉害两人一碰面就吼,那家伙还使用暴力"

我皱着脸,安杰拉笑了

"嗳,那也是彼此彼此"鼻子挤著皱纹,"粗鲁的家伙野兽!"

七点已过,但天色还没有要黑的样子

"为什么结婚的?"我问

安其拉特别把重音放在so上。

米兰下着雾雨才離开一个星期,街道已笼罩在初秋的气息中

"米兰的味道!"打开车窗,安杰拉有感而发地说:"这种忧郁的色调"

马梧做完下午的工作回来。缠绵的长吻(我们好不容易分开身体时安杰拉两手叉腰,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摇摇头)后,三人在客厅喝茶

第一次我也这样回答,打从心底

第二天因为没事,一整天在看书和泡澡我的日常生活。什么也不做一事无成。

下雨了从浴室窗户看得到细细冷冷的雨囷雨湿的街道、树木和路旁停车。

洗好澡我用浴巾包着身体,打电话到马梧的办公室

"只是听听你的声音。"我说

感觉电话那头马梧在苦笑,"我尽量早点回去"

我心情黯淡地这么。摆到一边后必定再摆回另一边。像是要逃似的像要挽回摆幅似的。是高中物理老师告诉峩这运动永无止境的绝望事物

我穿上衣服,以还可以听到雨声的音量放着古诺(Charles Gounod)的"浮士德"音量缓缓充满房间里。

翌周和暌违多日嘚丹妮耶拉共进午餐。

上午我先到图书馆,再到圣玛利亚感恩修道院中庭看了一下书像是秋天的低温阴天,这种日子里灰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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