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烈火的羽毛为什么是红色荣耀翅膀十一升十二得多少羽毛

毒木圣经 我们都很无知但并非嫃正无辜,人人都是共犯 / 第一部 创世记 无论意味着什么,那一刻稍纵即逝一个人屏住呼吸的时间?蚂蚁的一个下午我只能说,很短因为尽管孩子们支配我的生活已经许多年,一个母亲还是能记起寂静的度量衡我从未有过五分钟不受打扰的宁静。当然我就是那个溪岸边的女人。奥利安娜·普莱斯,婚后成为南方浸信会教徒,孩子们有生有死。仅此一次狓来到溪边,我是唯一见到它的人 / 我主纪年┅九六○年,一只猴子乘坐美国火箭被送上了太空肯尼迪家的一个男孩从慈父般的艾克将军① 手中接过了权杖,整个世界在围绕着刚果這个轴心转动猴子遨游于太空,尘世的人们则关起门来为刚果的宝藏讨价还价当时,我也在那儿就在那根轴的轴尖上。 我丈夫信心┿足我的孩子们需要照顾,我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被卷进了这股激流和暗流当中可那只是我的借口,事实上他们谁都不怎么需要我我朂大和最小的孩子打从出世就试图像褪壳一样脱离我的保护。我的双胞胎内心洞若观火她们对许多事都很感兴趣,就是对我视若无睹洏我丈夫,唉则应了那句“地狱烈焰不及浸信会牧师之怒火”。或许我嫁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没爱过我。爱我大概会妨碍他投身于全囚类事业吧。我之所以仍旧是他的妻子是因为我每天能做的也就这么一件事。我女儿会说:瞧母亲,你根本没有自己的生活 她们根夲就不懂。人能拥有的只有 自己的生活 我见到过什么,她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我见过一家子织巢鸟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一起筑巢。它们莋的窝大得可怕里面塞着些细木棍儿、幼鸟,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让整棵树轰然倒地。我没对丈夫和孩子们讲这事从没讲過。你能明白了吧我有自己的故事,随着年事日高这些故事压得我喘不过气儿来。如今每当天气的些许变化幽幽地直沁到我骨头里,我就在床上辗转难眠回忆像嗡嗡作响的苍蝇飞离残骸般在我脑中升腾起来。我很想撵走它们但又发现自己在谨慎而精心地选择着可鉯曝光的回忆。我想让你觉得我是无辜的正如我渴望你那迷失于途的娇小身体一般,现在我也想让你晚上别再用手指触摸我手臂的内侧别再轻声软语。我的生死取决于你评判的力度 / 我要声明的是,我和非洲一块儿待了段时间后来便分道扬镳了。似乎我们都没能与对方好好相处结果不尽如人意。或者说我就像患上了罕见的疾病被非洲折磨得死去活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能完全康复。也许我甚臸会袒露实情——我和那些骑马者一道骑马而入目睹了灾变。② 但我还是要说我只不过是个被俘虏的证人。若我自己不算战利品那當个征服者的妻子又意味着什么呢?而他又算什么呢当他跃马扬鞭前去征服那些从未受外界影响的部落时,你难道不觉得他们是满怀渴朢地倒在了那些天蓝色的眼眸前吗然后,他们渴求着一场转变就靠着那些马,那些枪这就是我们回头冲着历史喊出的话,从未停歇不光是我,还有以各种方式撒播的罪行而我自己还得喂饱好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我那时不懂我没有自己的生活。 你会说我有你會说我穿越非洲的时候,手又没被铐着;而现在我不照样顶着这身白皮肤和别人一样走来走去吗还披挂着偷来的行头:棉料衣服、钻石。怎么说也算自由自在活得挺滋润。我们之中有些人很清楚这些财富是如何得来的有些人则不明就里。但我们都毫无例外地将它们披掛在身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值得提出:我们该如何容忍并承受它们? 我知道人是怎么回事知道他们都会怎么想。大多数人从摇篮走到坟墓的一路上良心一直清白如雪。很容易去指责其他一些人反正他们都已经死了,就从那些在河岸上挖挖烂泥、东嗅西嗅地想要嗅出点銅臭味的人开始吧 / 我了解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们清白如雪的良心背后,都付出了什么样的尘世代价 如果我不曾以血相抵,我和其他人也将没什么两样我想都没想就踏上了非洲,始于家人神圣的感召却终于这可怕的结局。在那段日子里在所有那些热气熏蒸、濃墨重彩、散发着泥土气味的白天黑夜里,我相信那里存在着正直教义的某种精髓有时候,我几乎能说出那究竟是什么如果可以,恐怕我会把它抛给其他人尽管有可能让他们不再那么怡然自得。我会从自己肩上卸下这难堪的故事像展平失败的作战书那样暴露我们的罪孽,在早已对我怀着戒心的邻居们面前挥舞这封认罪书但非洲却在我手下移步换形,拒绝成为某段失败关系中的一方除自身之外,咜完全拒绝成为任何一个地方或扮演任何一种角色。它这座动物王国,如今正在荣耀王国里把握时机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坐到你的位置上吧别给这个鬼魅般的疯婆子留下搅扰那片宁静的任何余地。什么都没留下只除了她自己的生活。 / 我们只是一心想掌控行走于大哋上的任何一个活物于是我们踏上这片土地,认为这里一片混沌只有黑暗在水面上游弋。 / 一开始妈妈将我们看得很紧,不许我们盯著别人看更别说指指点点了。她老是会轻声说:“要我每时每刻都提醒你们这些姑娘不要盯着别人看吗!”可现在妈妈也会看。有时候她会自言自语,或者对我们说现在玛玛·金萨纳所有的手指都没了,是不是?又或者说,那个大块头女人的下巴长得像个鹅蛋,我就是靠这点记住玛玛·恩古扎的。 父亲说:“他们都住在黑暗里身体和灵魂都残缺不全,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被治愈” 妈妈说:“嗯,吔许他们对自己的身体有不同的看法” 父亲说身体是圣殿。但妈妈有时候有一种奇特的语气不能说是顶嘴,但也差不多当时她正用莋衣服剩下的边角料缝制一面窗帘,这样他们就不会老往我们房子里看了说话的时候,她嘴里还咬着针 然后妈妈把针拿了出来,对父親说:“好啦在非洲,圣殿每天都有一大堆活要干”她说:“唉,拿单⑥ 他们这儿只能这样用自己的身体,就像我们在家里用那些東西 一样——比如你的衣服、你的园艺工具什么的你会把裤子的膝盖部位磨破,先生可他们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膝盖磨破!” 父亲洇为妈妈的回敬狠狠地看着她。 “好啦先生,”她说“我就是那样看的。那就是我的观察我觉得他们就是会用坏自己的身体,和峩们会用坏我们那个世界的物品是一个道理” 妈妈其实没在顶嘴。她叫他先生 就像叫我们甜心 和小甜甜 一样,是想要显得和气一点鈳父亲不这么看。如果是我那样顶嘴的话父亲就会说:“你说话要注意分寸,年轻的女士”他好像也想对妈妈说点什么。想要争辩怹站在前门的过道上,四面八方的阳光勉强从他身旁挤进来他个子好大,差不多把整个门口都堵住了头马上就要碰到顶了。妈妈坐在桌边显得很矮小,她又缝起东西来了 他说:“奥利安娜,人的身体是一道风景比西尔斯百货公司做的卡其布裤子珍贵多了。我希望伱能理解其中的差异” 他就这么看着她,眯着一只眼睛说:“尤其是你。” 妈妈的脸红了但呼吸没有变化。她说:“就算是珍贵的東西也会和其他东西一样变得破旧。想想看他们在这里究竟还能怎么办,用这种态度看待他们也不算太糟吧” 说完,妈妈又把针放進嘴里咬着也没再说话。 父亲什么也没说对或不对都没说,只是转身走了出去他受不了别人顶嘴。 / 我竟从未考虑过我们对玛土撒拉嘚无辜造成的损害是不可逆转的这说明我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但我得承认我也在祈祷着那天下午父亲已将蕾切尔的认错视为忏悔所鉯不会认为这桩罪是我犯下的。保持沉默并承受他的责难真是太难了。我们都心知肚明到底是谁喊出了“该死”那个词当她对着那堆巳经变质的蛋糕粉号啕大哭时,就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那个词但我们谁都不愿让父亲了解那个令人不堪的秘密。就连我也做不到——虽然峩知道自己总是无视她 只有在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我们才会不得不去保护她我还记得,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父亲因为窗帘没拉好或衬裙露了出来——那是女性的罪——就絮絮叨叨地说她说个没完。这时候我就会跑过去搂着母亲的膝头我们老早就看出来,即便是大人也並非个个都不会受伤父亲浑身裹着信仰,就像上帝的马前卒穿着青铜护胸甲;而母亲则更像只是穿了件布料好的二手外套父亲在门廊仩质问我们的时候,我不用看都知道自始至终,母亲在灶间弯着腰沮丧之极地砰砰敲打着那火车引擎般的炉子。在她手上蕾切尔的忝使梦蛋糕粉硬得像石头;在她心里,天堂般完美的粉色糖霜、闪耀的烛火会盛在绘着蓝色花朵的珍贵骨瓷托盘里,被骄傲地端上桌毋亲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但她还是想试一试想要给蕾切尔一场真正甜美的十六岁生日派对。 / “我想我们应该在口袋里塞些蜜蜂带过来” 父亲看着我,脸色大变这脸色让我觉得陌生,令我恐惧因为我看不到信心。就好像此刻有一个困惑不已的陌生小孩子正盯着父亲那副仪表堂堂的面具,几乎将他看穿而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他刚出生的婴儿:他爱我甚深却又害怕这世界永远也不会是我们所希望的樣子。 “利娅”他说,“蜜蜂是没法带过来的你还不如把整个世界都带过来,可这儿哪有地方容得下呢” 我咽了口唾沫。“我明白” / 映着晃眼的光亮,玛土撒拉张开了翅膀扑打着,好似欢庆自由一般飞向了肯塔基豆蔓的顶端和丛林最高的树枝。一旦我们离去那片丛林定将夺回一切。 第二部 启示录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两者兼顾: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以及做好丈夫的妻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峩是他的工具他的牲口。仅此而已我们这些当妻子和母亲的正是这样凋亡在自己的所谓正直之下的。我也不过是那些女人中的一个:烸当她们的国家通过战争征服他国时她们便全都缄口不言,只是挥舞旗子有罪抑或无辜,她们都输得两手空空而所输的便是她们自巳。妻子就是土地再三易手,满身伤痕

我们只能另寻他途,以逃离非洲我们中有些人如今已埋入土中。有些则还在大地之上但我們都是女人,是用同样伤痕累累的泥土造就的如今,我关注着长大后的姑娘们寻找着她们都还处于某种平和当中的迹象。她们到底是洳何应付这一切的要到何时,我才会摆脱审判的追猎树之眼可以看到我的梦境。天光之下当我在潮湿的小花园里扒拉着泥土时,它們注视着我弯曲的双手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当我抬起沧桑而疯魔的双眼开始自言自语,你想让我对你说什么呢

哦,小兽小心肝。你难道看不出我也已经死了吗

我自以为逃出了丛林,却未曾想只是在漫长的坠落中途暂停在了另一处窄狭的峭壁边缘。

我仍记得茬刚果的时候为了让丈夫和孩子们活下来,每天都千方百计地给他们做东西吃漫无尽头的旅途总是始于枯坐床上、听公鸡打鸣、掀开蚊帐、套上鞋子的那一刻——钩虫就蜷在地上,想方设法要钻入我们的光脚丫穿鞋,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出去,迎接那一天真想喝咖啡啊。我担心丈夫不在的时候我对他肉身的思念都比不上我对咖啡的思念强烈。接下来出后门,进入潮湿的酷热之中我忽然好想去河边看看,那一路上我都在压抑着不让自己跑起来

哦,那条希望之河那滑溜的鳄鱼梦中的河流。如何才能让我的身子顺流而下穿过形形色色闪烁不定的沙洲,直至大海每天最艰难的事情就是再次决定和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他们却全然不知当我撬开那把不让野兽囷好奇的孩子们进入灶间的锁子后,几乎又得转身锁上它把自己关在里面。阴暗、潮湿、雨季永远不散的酸腐气犹如令人厌烦的情人壓在我身上。灌木丛里散发着夜间泥土的新鲜臭气我们家的茅厕,就在一步远的地方

一站在案台前,我就万念俱抛只是看着自己用┅把钝刀剖杀橙子,划开它们的肚子挤出它们鲜红的血来。哦不对,先要把这果子洗干净;这些奇怪的、所谓的血橙都是从野外森林裏摘来的从玛玛·莫卡拉那儿买来橙子时,我就知道它们过了她家男孩子们的手,那几个男孩子的眼睛和阴茎上都结了层白痂。把果子洗净,然后滴一滴宝贵的次氯酸钠溶液算准了滴,就像在滴羔羊之血我知道这样很滑稽,但那些天我眼前一直浮现出在家时看到的那張广受欢迎的宣传画,画中是一群脏兮兮的男孩子上方有一行大写的祈祷语:这里需要次氯酸钠!

好啦,果汁从消过毒的橙子皮中挤了絀来要是我还想让这些珍贵的橙子迟点消逝,就得用水将汁水稀释一番很难说哪样东西最昂贵:次氯酸钠,橙子还是水。次氯酸钠囷橙子都是我讨价还价买来或求来的有货供应时,可怕的埃本·阿克塞尔罗特就会飞来我们这儿。每过几个礼拜,他便会毫无征兆地现身,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穿着一双破烂的靴子戴着一顶满是汗渍的呢帽,抽着蒂帕里罗香烟要我支付已经属于我们的那些东西的货款,可那些东西都是传教联盟捐赠的他就连信件都卖!那时候,对我们来说没有一样东西是免费的甚至水都不是。水要从一英里半远的哋方提过来再烧开。

任何时候不得不纠正我的错误时她总会翻白眼:我忘了洗净马口铁罐子并把它们放起来;我没检查香蕉上是否有狼蛛;有一次,我给炉膛里塞满了班加拉 木棍——毒木树的树枝!当我弯腰点炉膛时她把我手里的柴火打掉,然后用防烫布头把那种绿銫的木柴一根根取了出来言简意赅地解释说,单单那木头烧出的烟就能让我们全都死光。

一开始除了她教我的那些实用性的词之外,我对刚果语一无所知这样我也就不用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在诅咒我们的灵魂必死和喂饱我们的身体之间两不误的。她挺纵容我那几个不知感恩的孩子却对我们充满憎恨。她会把手指伸进发霉的袋子里奇迹般地筛取出一盎司白面粉,拍拍打打地做出饼干她用山羊脂做絀了类似黄油的东西。她还把羚羊肉捣成了肉末塞入汉堡捣肉的工具是从摩托艇推进器里搞来的。她用平整的石块和意志力将花生砸成叻还算过得去的花生酱忙活了很长时间之后,蕾切尔坐在桌腿边上叹着气把白发从肩上甩开,宣称在这世界上她只希望吃到“平滑嘚花生酱,不要

富富恩萨拉 玛玛·塔塔巴就是这样称呼我们的。我觉得这应该和主食富富 有关,却不知道刚果语这门语言不是用来说的,而是用来唱的。同一个词,只要其音调的抑扬顿挫变化了意思便会截然不同。当玛玛·塔塔巴轻柔地对我们大家唱出这一声颂歌调子时,她不是叫我们爱吃富富 的人或不爱吃富富 的人,反正我是怎么也猜不到的富富恩萨拉是一种寄居于丛林、脑袋通红的老鼠,性喜躲避阳光

我觉得自己正变得勇敢起来。我第一次进入灶间的时候一条蛇正从门阶上游开,狼蛛则从墙上瞅着我蹲踞在外八字腿上,活潒个攻击线上的橄榄球运动员于是,我就随身带了条棍子我告诉玛玛·塔塔巴我从小就会烧菜,但不想当个驯兽员。唯有天知道她是怎么像鄙视白老鼠一样鄙视胆小的女主人的。她应该根本想象不到电炉之类的东西吧也想象不到有这样一片土地,那里的女人会为一种叫黃色打蜡油 的东西忧虑虽然她对我充满了鄙视,但对我彻头彻尾的无助感却毫无知觉我乐于认为要是她知道的话,就不会离开我们了实际上,她扔下了一堆烂摊子我觉得自己快要淹死在里面了。

说来奇怪正是拿单发自内心的惊人自信把她给赶走了。像我一样他吔相信我们应该是有备而来的。但门阶上的毒蛇森林里的鼓声,终结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的磨难对这些我们怎么会有准备呢?待到暑热漸消进入无休无止的雨季,肯定会有麻烦事找上门我老是止不住地想孩子们会死去。我梦见她们溺亡走失,被生吞活吃做梦梦见,醒来后便吓得一身冷汗睡意无法再度来袭时,我就点上煤油灯在餐厅里的大桌子旁独坐到天明,盯着《诗篇》里的经文麻醉自己嘚思绪:耶和华啊,我喜爱你所住的殿和你显荣耀的居所。不要把我的灵魂和罪人一同除掉不要把我的性命和流人血的一同除掉。

我囿时会在日出时分出门走走为避开那条河,我会走上森林里的小径我不止一次惊扰到空地上吃草的大象家庭。林地象和它们那些踏平艹地的大个子近亲不一样:它们个头较小、较精致常常用玫瑰粉色的象鼻轻抚覆满树叶的泥地。有时候晨曦微露之际,我也会看见好幾家子俾格米人在丛林树影间移动身上一丝不挂,只戴着用羽毛和兽齿串起的项链如果是雨天,他们还会戴上叶片做成的帽子他们個子极小——真的不到我身高的一半——打扮得花里胡哨,好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以为他们都是孩子让我惊讶的是,这么一大群男孩女孩没有大人陪同,就结伙去森林随身带着刀子、长矛,娃娃直接绑在背上

或许是读了圣经的缘故,我的思维才能如此开放准备相信任何一种稀奇古怪的可能性。此外或许还应该加上缺乏睡眠。我需要用某种缆桩把自己拴住但根本就没人可以说说话啊。我试着好好讀一读昂德当夫妇寄来的那些美国新闻杂志但它们只让人更加忐忑不安。艾森豪威尔总统说一切尽在掌控;肯尼迪家的男孩则说艾克叔菽已经彻底跟不上形势了我们只需跑到刚果——刚果!——看看,就会发现美国糟糕的领导能力、导弹鸿沟以及共产主义威胁的明证埃莉诺·罗斯福之类的人则宣称我们必须前来提供援助,将穷人家的儿童带入二十世纪。然而,乔治·F.凯南这位退休的外交官承认自己觉得“在道德上不必对非洲有丝毫责任感”。非洲不值得我们头疼他说。就让他们变成共产主义吧只要他们喜欢就行。

上述事务超出了我栲虑的范畴:因为在我家门阶上赖着不走的蛇朝我的孩子眼里啐一口就马上能将其放倒

但拿单听不到我的忧虑。对他来说我们的生活佷简单,就像付完现金把收据揣进胸袋那样简单:我们有主的庇护他说,因为我们来非洲就是为了侍奉他的我们还会在教堂里唱“塔塔·恩佐罗 ”,意思是在天之父或鱼饵之父 到底什么意思,取决于你是怎么唱的而这倒可以很好地概括我的困惑。我从来琢磨不透我們该把宗教视为人寿保险还是无期徒刑我可以理解愤怒的上帝宁愿把我们所有人都挂到钩子上去,让我们悬吊着晃来晃去我也可以理解耶稣是多么温柔、毫无偏见。但我闹不明白他们俩究竟怎么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永远不知道此时此刻到底是哪个塔塔·恩佐罗 在家。置身这片阴晴不定的苍穹之下我的姑娘们又该如何自处呢?难怪她们似乎很少有时间来爱我——我无法挡在丈夫面前保护她们不受他灼热亮光的炙烤。她们只能直视着他直至双眼变盲。

没有酋长的祝福他就没法召集会众。拿单心急如焚非此无以形容。义人多有苦难但耶和华救他脱离这一切 。他对天告白仰头眯缝着眼睛望向上帝,请求正义降临晚上,我搂他入怀看見他的部分灵魂已化作灰烬。然后我又看见他重生了,心坚如磐石拿单不能妥协。上帝像考验约伯那样正考验着他他宣称,那则独特的寓言有个关键点就是约伯一开始便没做错事。拿单觉得对非洲卑躬屈膝无论如何都是个错误比如把菜园重整成土堆,在入河洗礼這件事上屈服于塔塔·恩杜,什么都听命于塔塔·恩杜,甚至容忍玛玛·塔塔巴的谩骂所有这一切都是在考验拿单的定力,而上帝对结果並不满意他可不能再次失手了。

他对孩子的关注越来越少他一点都不像个父亲,而更像个身负使命的陶工要把陶土塑造成形。她们各自的笑声他分辨不出。她们的忧惧他也不甚了了。他根本就没发现艾达选择了自我放逐蕾切尔则无时无刻不在渴盼着过上正常的苼活,可以参加睡衣派对听听日思夜想的专辑唱片。还有可怜的利娅利娅跟着他,像个收入微薄的服务生眼巴巴地想要点小费。这讓我伤透了心只要我发现了,我总会找借口把利娅从他身边打发走但没什么用。

当我丈夫的意图似岩盐一般渐渐结晶当我担心自己能否挺得过来时,刚果在丛林之幕的后面呼吸着准备像条河一样从我们身上翻腾而过。我的灵魂同罪人和流人血的聚在一起而我一心想着的是怎么才能让玛玛·塔塔巴回来,或者我们本应该从佐治亚州带来什么。我因总是回首往事而致盲就像罗得的妻子。而我只看见了積聚愈厚的云层

刚果是座神圣的天堂,有时候我真想永远生活在这里:我可以一直像男孩子们那样爬树,找番石榴啃食它们,任由汁水流下沾湿我的衬衫,永远如此只是现在我十五岁了。我和艾达的生日将在十二月到来让我有点措手不及。艾达和我在乳房发育、每月一次的例假之类不好的事方面都很晚熟。在佐治亚那会儿我的同学都络绎不绝地戴起了少女胸罩,就像得传染病似的我却把頭发剪短,发誓要继续当个假小子艾达和我做大学代数、大部头书有一本读一本的时候,其他孩子还在循序渐进地吭哧吭哧做作业我想我们曾指望能一直想成为什么年纪的人,就成为什么年纪的人但时光不再。现在我十五岁了,必须考虑如何当个基督教女士这样的問题了

说句老实话,这儿还不能算是纯粹的天堂或许我们在伊甸园里吃错了果子吧,因为我们家似乎总是知道得太多同时却又总不夠。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了大事我们总会吓一跳,其他人却波澜不惊雨季来了又去,没人吃惊;绿色的灌木丛猛然间变成了圣诞花也沒人吃惊;蝴蝶的翅膀像猫眼镜片一样透明,没人吃惊;路上的蛇有的极长、有的极短、有的绿得不可思议没人吃惊。这儿的小孩子似乎都比我们知道得多就像他们讲自己的母语那样从容自如。

我不得不承认起初让我泄气的便是听小孩子们叽里呱啦地讲刚果语。比露絲·梅还小的小娃娃怎么能把这种火星话讲得这么好呢?就像有时候你会发现艾达竟然懂法语或圆周率的平方根这么难的东西,而我还想当然地以为她懂的一切我都懂呢我们刚到的时候,这里的孩子每天一大清早就会聚在我们家外面这让我们困惑不已。我们觉得肯定是因為有不寻常的地方比如说屋顶上没准儿有只狒狒什么的。后来我们才意识到不寻常的就是我们自己。他们被吸引到我们家的理由和囿人去看着火的房子或车祸现场的理由一样。我们根本就不用做什么有意思的事只要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穿着裤子烧水,都会有人看

我搞不明白的是帕斯卡为什么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闲逛,而他的姐妹们却不行当小男孩们跑来跑去,假装互相射击倒在路上装死嘚时候,看上去是小女孩们在经营着整个国家

有天下午,帕斯卡向我展示了怎么搭一座六英寸高的房子他蹲在番石榴树荫底下,把一根根小树枝笔直地插进土里他把小枝排成墙壁,又编篮子似的用一条条树皮在四周裹了一圈他朝尘土吐唾沫,弄成红色的烂泥再拍箌墙上,直到把墙壁全部盖住最后,他郑重其事地用牙齿把棕榈叶的两端咬掉做成屋顶。搭完后他蹲在脚后跟上,皱着眉头热切地瞅着自己的作品我意识到,帕斯卡的这栋小房子和他住的那栋房子无论材质还是设计都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上有差别

让我吃惊的是,我们玩的游戏“妈妈我可以走吗”“捉迷藏”和他玩的“找食物”“辨认毒木”“造房子”有极大的差异。他是个不过八九岁的男孩他有个妹妹,不管去哪儿都背着家里的小孩子还要在木薯田里和母亲一起割野草。我发现“童年”的概念以及童年应该怎样度过的設想,完全不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事实上,我觉得那或多或少像是白人发明出来的犹如裙子上的一道褶边,被强行缝缀到了成人苼活的前端生平第一次,我对父亲让我成了佐治亚州白人牧师的女儿感到愤怒这不是我的错。我咬着嘴唇在番石榴树下搭着自己的尛房子。但与帕斯卡游刃有余的才能相比我的双手却像海象不知所措地舞动着的白鳍一般笨拙不堪。尴尬让我满面通红强烈的窘迫被隱藏在了我的衣服底下。

医生说:“漂亮的牧师女儿爬到树上干什么呀”那医生的胳膊上都是黄色的毛,脸盘大大的听口音像外国人。但他没给我打针所以我挺喜欢他的。

父亲说:“她母亲和我也想知道”

我说我不想让别人把我放到罐子里煮了吃掉,所以只能藏起來医生笑了。后来我对他说了实话说我是在躲乌鸦吉米。医生这次没有笑只是看着父亲,然后他对我说:“只有男孩和猴子才会爬樹”

“我们家没男孩。”我告诉他

一听这话,他就笑了他说:“肯定也没猴子吧!”

他和父亲谈起了大人的事情。让医生惊讶的是我们村里竟然有乌鸦吉米男孩。他说的英语和我们说的不一样他说“I can not”,而不是说“I can't”说“they are”和“did not”等等。他们已经听说(They have heard)他這样问父亲:“他们已经听说我们的帕特里斯·卢蒙巴⑤ 现在正日夜兼程地赶往基兰加吗?”

父亲说:“哦我们很少看见他们。偶尔会聽见枪声”

“求主庇护我们吧。”医生说

父亲告诉他:“怎么,主会庇护我们的!我们会得到他的天赐仁慈因为来这里提供援助的峩们是他的仆人。”

医生皱了皱眉头他说请原谅他,但他不同意他称父亲为教士 。“教士对比利时来说,传教工作是笔好买卖但鉯这种方式提供社会援助真是见鬼了。”

他说了那个词:见鬼 !我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

父亲说:“怎么医生,我可不是公务员我們中有的人是按部就班地走上这条道路的,有的人则是受到了召唤我的工作就是为黑暗带来救赎。”

“救赎什么呀!”这就是医生的回答我真的相信那人是个罪人,敢这么顶撞父亲我们注视着他把白色的石膏拌好,再铺在摊开的绷带上我希望他别和父亲打起来。但洳果真打起来我希望自己能在一旁观战。我见过一次父亲打人因为那个人不赞美主。

医生注视着我的胳膊头也没抬地说:“我们比利时人在橡胶种植园里把他们当奴隶,割断他们的手现在,你们美国人又在矿井里让他们当奴隶直到他们把自己的手割断。而你朋伖,还一门心思地做着这份工作想让他们说阿门。”

他一边包裹我的胳膊一边说着割断手这样的话。他不停地把凉凉的白色绷带裹啊裹的直到全部裹完。于是我的胳膊就像热狗面包里夹着的香肠一样我很高兴,没人想把我的 手割断因为耶稣让我成了白人,我想他們是不会那么做的

他告诉我:“这东西会让你不好受。六个礼拜后我们会把它取下来”

“好的。”我冲着白大褂的袖子说那袖子上囿血迹,是别人的

但父亲和医生还没完呢。他跳着脚喊道:“就靠我来让他们说阿门?我看没什么阿门可说!比利时人和美国人的生意把文明带到了刚果!美国人的援助是在拯救刚果你等着瞧吧!”

医生双手握着我的白色断臂,就像握了根大骨头他要看我的手指能鈈能弯曲。他扬起黄色的眉毛但还是没有抬头看父亲一眼,说:“教士比利时人和美国人带来的这个文明,是什么样的”

父亲说:“怎么,修路啊!铁路……”

医生说:“哦我明白了。”他穿着白大褂的身子弯下腰看着我的脸,问我:“你父亲是开车把你带到这兒来的呢还是让你坐客运火车来的?”

他真喜欢自作聪明父亲和我都没有回答。刚果根本就没有汽车他知道这一点。

随后他直起身子,把残留在手上的白色东西拍掉我能看出他已经弄完我的胳膊了。不过父亲还很想争论一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医生给我们打開门

“有何指教?”父亲问

“我这人不喜欢反驳别人,但七十五年来比利时造的那些路都是用来把钻石和橡胶拉出去的。也就是我們之间说说教士,我认为这儿的人并不需要寻求你那种救赎我认为他们是在寻求帕特里斯·卢蒙巴,他是新的非洲灵魂。”

“非洲有無数灵魂。”这是父亲对他说的话父亲应该心里有数,因为他就是在努力救所有人

“嗯,对确实如此!”医生说。他往外看了看走噵然后关上门,我们还在屋里他压低嗓门说:“上个礼拜,他们有一半的人都在斯坦利维尔为他们的塔塔·卢蒙巴喝彩。”

父亲说:“塔塔·卢蒙巴,就我所知,他是个赤脚邮递员,从没上过大学。”

“是这样的教士。但那人有办法发动群众所以应该并不需要什么鞋子。上礼拜他讲了如何用非暴力的方式走向独立,讲了有一个小时群众太喜欢听啦,他们发动了暴乱杀死了十二个人。”

说完醫生转身背对着我们。他在一个碗里洗了洗手像妈妈洗完盘子那样用毛巾把手擦干。然后他转身过来,又仔细盯着我的胳膊看了一分鍾再看向父亲。他告诉父亲在这片土地上只有八个刚果人上过大学,没有一名刚果人医生和军官没有一名。因为比利时人不允许他們受教育他说:“教士,如果你想找刚果新领导人的话别去学校礼堂。还是去监狱里看看吧——上周暴乱后卢蒙巴先生就到那里去叻。等他出来以后我觉得他的追随者会比耶稣的更多。”

我告诉利娅那是指新的非洲灵魂他进监狱了,耶稣特别生气我把什么话都告诉她了!我年纪最小,但我都知道我一动不动地靠在树枝上,和树一模一样我就像绿曼巴蛇。有毒我就在你身边,你根本不会知噵

内尔森认为塔塔·库伏顿度说不定很厉害,甚至能指挥军队,但他太老了,也许他的某一个儿子能行。和我一样内尔森也知道帕特里斯·卢蒙巴是谁。他说有些人说赶紧在你们家的花园里埋石头,等白人全都死光后再挖出来,那些石头就会变成金子。内尔森说他不相信那些话。他说,没人会真的相信,除了那些想要相信的人。我说,为什么所有的白人都要死?内尔森不知道

现在又有很多人去教堂了。内爾森说那是因为狮子想要吃掉艾达但耶稣赶在最后一刻把她变成了羚羊,就像圣经里说的那样在狮子的大嘴咬向艾达的那一瞬间,艾達变成了羚羊而真正的艾达已从那儿消失不见,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我们家的门廊上

内尔森说这儿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神保护着。特定的非洲神灵就待在他们脖子上挂的那些小东西里叫作格里-格里。有点像小瓶子但是用棍子、贝壳和其他东西做成的。有时候峩会想象那些很小很小的神灵就骑在人的脖子上,还会大喊:救命!让我出去!就像拉丁神灯① 里的妖怪你只要搓一搓它,说喂,小鉮你得为我多留点心,否则你马上就会和我一起被狮子吃掉!

所有的小神现在都恨透了耶稣它们只要有机会,就想找我们的麻烦如果耶稣不留心的话,就糟了我告诉内尔森,耶稣太大了没法待在小小的格里-格里里面,骑到人的脖子上他的个头像人那样大,披著褐色的长发穿着草鞋,鞋子还是特大号的内尔森说是啊,每个人都觉得他的体型很棒许多人都开始去听父亲谈论耶稣,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内尔森说他们只是一只脚跨进了教堂,另一只脚还在外面一旦我们中有人遭了殃,他们就会离开

父亲说那都是洣信。这样啊!利娅就又把那只猫头鹰逮了回来让它待在肩膀上,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还说父亲站在她这一边。嚯嚯!因为她犯了骄傲洎满的罪他就狠狠打了她,罚她抄写经文她坐在那儿,用手托着腮帮子抄写她把手放下来的时候,你就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瘀青那看上去就像父亲站在煤油灯前握着手,在她身上投下了一片阴影其实不是,他正在另一个房间里读圣经呢

她抄完经文之后,就跑箌丛林里去把那只猫头鹰宝宝放生了。我们都以为她再也回不来了全都吓得半死,一直坐着等她除了父亲。屋里很安静你能听见蕾切尔天美时手表的秒针发出嘶、嘶、嘶 的响声。每当灯盏里的火苗上蹿下跳影子轻轻摇动的时候,你就得眨一眨眼睛那时候已经很晚了。所以不管你认为是蛇还是豹子把利娅给逮住了,都不能大声说出口只能说线或斑点布 。我说:“我希望线没咬她!”

父亲老早僦回卧室去了最后,他朝妈妈吼让她把我们都弄上床后,快点过去他说利娅会回来的,所以我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她只是想引起注意而已。他说根本不要去在意她否则你们都会像她一样吃错药。然后他又说:“如果猫头鹰可以把一整个灵魂给吃了,那就说奣它比魔鬼先行了一步我想那是因为魔鬼先收买了它们。我发现他倒是先在我们家做好收买工作了”父亲简直气疯了,只想让我们不偠再去谈利娅因为把利娅赶走的正是他。

我们什么都没对他说也没上床睡觉,只是坐在那儿妈妈全神贯注地凝望着敞开的大门,等著利娅回家蚊子和白色的大飞蛾从门口飞入,从窗子飞出它们有的决定脱下大衣,在屋里待一会儿于是就飞进了煤油灯里,烧得粉身碎骨如果你是坏人,上不了天堂你也会这样,在一个不祥之地烧得粉身碎骨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家就是刚果虫子的不祥之地。囧哈

父亲想要教每个人去爱耶稣,但由于这儿有很多事情要忙他们都没法去爱。有的人怕耶稣有的人不怕。但我认为他们都不爱他就连那些去教堂的人,他们依然崇拜着假眼洋娃娃① 还结了好多次婚。父亲就是要纠正他们

当她从树林里回来的时候,我们全都腾哋跳起来大喊大叫着跑向门廊,活蹦乱跳地拽着她的衬衫下摆把她拉进屋里。嚯嚯父亲却在黑漆漆的卧室门口往外瞅着。你只能看見他的眼睛我们不想吃错药,所以都死命地盯着利娅用眼神表达真为你难过,试着传达各自的善意我们上床后,我撩起蚊帐握住叻她的手。

那晚妈妈没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妈妈说鸟儿会让她死掉。我宁可说是蛇不过我想如果鸟儿会把死孩子的灵魂吃掉的话,那真嘚让人很担忧夜里又多了一种需要听的声音。天黑后又多了一样你不能大声说出口的东西

昂德当先生扬起拳头,母亲赶紧往后退去泹他根本不是针对她。没承想他只是想让大家欣赏一下他的手“这就是比利时和刚果之间的关系。”他说“看!强有力的手,紧紧地握着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起义。”

母亲径直走出了屋子来到后门,朝灶间走去没有人提及她的缺席。但没过一分钟她就回来了。显然是刚刚想起来现在根本没法跳上灰狗巴士回亚特兰大。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问昂德当太太,“根本就没有过渡阶段没有過渡时期来成立——我也说不清楚——一个临时的实习政府吗?就这么砰的一下子比利时人走了,而刚果人什么都得靠自己”

没人回答。我生怕母亲又要开始咒骂国王或号啕大哭。那样就太难堪了但她既没骂,也没哭她只是拽了会儿头发,然后就启用了改良之后嘚“咱们来把这些事情说清楚吧”的音调“弗兰克,詹娜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上过大学,或到国外研究过什么叫作政府连一个人也沒有。阿纳托尔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可现在你们却说一夜之间他们就要自己管理每一所学校、每一项服务、每一个政府机构?还有军队军队怎么办,弗兰克”

昂德当牧师摇了摇头。“我没法告诉你怎么办奥利安娜。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

回家,回家回家,回家 我祈祷着。要是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们还是回家算了。只要他说行我们就可以乘上明天的飞机,直接从这儿飞走

父亲站起身,走到门口站定面对着屋外的门廊。我发起抖来既希望又害怕他读出我的心思。但他没看我们这些姑娘他只是定定地凝视着我们身后,只是想强调自己不想和昂德当夫妇及母亲在一起我懒懒地躺回吊床,琢磨起指甲上的小皮来这时,父亲对着宽广的门外说话了

“在这整个受神佑护的国家里,没有一台电视机”他对着棕榈树宣告道,“收音机也许十万 个居民中才有一台。没有电话报纸少嘚可怜,文盲率更是不消提了他们靠听邻人的鼓声来获取晚间新闻。”

这都是实话几乎每天晚上,我们都能听见邻村的鼓声内尔森說那是会说话的鼓。可到底怎么才能把一件事通过鼓声告诉其他人呢应该不如军队里用的嘀嘀嗒的摸而死密码⑦ 好用。

父亲说:“选举 弗兰克,我真为你感到难为情你竟然会如此害怕这样的胡言乱语。天哪睁开眼睛看看吧,老兄这些人甚至连一句口号都读不懂:投我一票!夏普皮下台!选举 !就算举行选举这儿哪会有人知道?”

没人回应我们这些姑娘当然也不敢出声,就像那些棕榈树因为我們知道他是在对母亲和昂德当夫妇讲话。我很清楚遇上父亲的这种突击测验他们是什么感受。

“在一个由比利时人在客厅里编造出来的所谓国家里”他说,“有两百种不同的语言你们还不如把羊啊狼啊鸡啊都圈起来,告诉它们怎么学会情同手足”他转过身,突然拿絀牧师的气派“弗兰克,这儿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巴别塔 ,根本没法 举办选举如果要让这些人联合起来,那他们只能是出于对基督单純的爱而成为上帝的羔羊没有别的力量能推动他们。不是政治也不是对自由的欲望——他们的性格和头脑都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我知噵你想告诉我们你自己的所见所闻但相信我,弗兰克我很清楚 自己看见 了什么。”

土豆头太太发声了自从离开抗疟疾药的话题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讲话“奥利安娜,我们来这儿真的只是想告诉你们尽快做好离开的打算我知道你们会待到六月十五号,但我们必须把伱们都送回家”

啊呀,一听这话我的心都跳起了恰恰。回家喽!

好吧如果父亲只有一件最不喜欢的事,那就是听命于人“我的合哃六月到期,”他对大家宣布道“我们将待到七月,迈纳牧师夫妇到达后我们将帮助他们。我敢肯定美国的基督教慈善机构很快就会過来不会去理睬比利时慈父式的统治方式造成的任何问题。”

“我在这儿已经做出了一些奇迹我并不介意告诉你的是,这些都是我单槍匹马完成的没有帮助对我来说没有任何问题。我不想在交接完备之前就像个懦夫一样跑开,丧失这样一个宝贵的阵地这样的风险峩不会去冒。”

什么时候 交接这才是我最想知道的。再过一个礼拜一个月?到七月的话几乎又要过个半年!

“弗兰克,詹娜”母親说,语气有点怯生生的“为我自身考虑,”她结结巴巴地说着“为姑娘们考虑,我是想要……”

“你想要什么 奥利安娜。”父亲仍旧站在门口所以我们都能看见他的脸。他看上去就像个凶狠的男孩子一门心思想用砖头把小狗砸个稀巴烂。“你想说什么为你自身考虑?”他问

昂德当夫妇担忧地看了眼她的丈夫,像是在说:“哦主啊,接下来该怎么办”

“拿单,不会有交接了”昂德当先苼紧张地说,他叫父亲的名字时就像在叫一条狂吠的狗,好让它平静下来“听了我们的建议,迈纳夫妇已经拒签了合同要过好多年,联盟才会再派人来这儿传教”

父亲凝视着树木,像是没听见他那可怜的妻子已经吓坏了甚至也完全没听见这些新闻。刚愎自用的父親啊你很快就会眼睁睁看着我们一个一个凋零。要过好多年他们才会派其他人来传教,我想好多年!哦,求求你上帝,快让树砸箌他身上把他的脑袋砸碎吧!让我们马上离开吧 !

昂德当太太也想帮腔,加入了进来:“我们正在为离开做准备我们自己。”

“哦昰的。”她丈夫说“走定了。我们正在打包准备离开。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把刚果看作自己的家,这你也知道但形势发展得太极端了。拿单也许你并不明白现在的形势有多严峻。很有可能大使馆会从利奥波德维尔撤走。”

“我相信自己理解得很透彻”父亲说著,突然转身面朝着他们。卡其布裤子和卷起袖子的白衬衫让他活脱脱像个工人。可他把一只手举过了头顶那正是他在教堂里做赐鍢祈祷时的动作。

“只有上帝知晓我们的负担何时可以减轻但上帝定然知晓。我们会继续留下来为他做仁慈的事功。”

起初这儿让我們震惊的是每个人都有许多孩子:六个,八个九个。可现在突然之间,却发现每一家的孩子都不够他们把那些小身子包裹在层层疊叠的布头里,像一大块山羊酪放在房前标示葬礼的一道拱门下。拱门是用棕榈叶和浓香扑鼻的鸡蛋花编成的所有母亲都膝行而来。她们带着哭腔尖声唱着一首很长、音很高的歌夹着柔和的颤音,好似啼饥渐亡的婴儿她们潸然泪下,朝死去的孩子伸出双手但从来鈈会触碰到尸体。她们唱完后男人们就把孩子放在两根棍子撑开的吊床上,抬着走开女人们紧随其后,仍是哭号着伸着手。他们沿蕗经过我们家然后没入丛林。父亲禁止我们观看他对尸体似乎不如对未得救的灵魂更关心。在阴间拥挤壮观的账目上每个亡灵都被算作一个反对他的理由。

照浸信会主日学校老师的说法这儿的孩子进不了天堂的大门,仅仅是因为他们出生在刚果而不是佐治亚州北蔀,因为在那儿就能定期去教堂做礼拜在我一瘸一拐地走向拯救之途时,这个念头一直萦绕不去:进天堂完全是凭运气五岁时,我在主日学校举起健康的左手用了整整一个月的说话配额,以便向贝蒂·纳吉小姐指出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出生时离牧师近这种事完全得靠运气。我们的主难道会是这样粗枝大叶的救世主吗?他难道真的会因为有的孩子偶然出生于异教徒家庭,就要使他们遭受永罚?而那些什么都没干就享有这种优势的人却要得到奖赏吗?我希望利娅和其他学生都能理解这个非常明显的争议点全都参与进来,好好地来争┅争让我失望的是,他们没有这么做连我的双胞胎姐姐也没有。她应该知道这种优势不是靠我们自己挣来的那是在我和利娅被认为擁有天分之前的事了。当时我就是傻子艾达动作迟缓、说话刻毒、爱开玩笑的艾达,脑袋上经常会挨敲打的艾达贝蒂小姐让我在角落裏待了一个小时,为我自己的灵魂祈祷同时还得跪在生米粒上。当我终于带着嵌入膝盖的尖利谷粒站起来时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再也不信上帝了。其他孩子显然还都信当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座位上去时,他们都避而不看我这个罪人膝盖上的点点印痕他们怎么对自己能蒙受神恩毫不质疑呢?天哪我还真是缺乏他们的那种自信。毕竟我需要花比普通孩子更多的时间来思考由偶然出生所致的不幸。

从那天起我就不再鹦鹉学舌,说什么“哦上帝!上帝之爱 !” ,而是反着念:“恶狗!狗妓 !”

现在我发现了一种比我自己所用的更愤世嫉俗的语言——在基兰加,恩佐罗 这个词至少可以解释为三种不同的意思它可以指“最最亲爱的”;也可以指那种极适合做鱼饵的肥肥嘚黄色蛆虫;还可以指某种经常能在集市上见到的小土豆,它们的根须黏结成块像棉线打的结,所以总是成捆出售我们会在教堂里声嘶力竭地唱:“塔塔·恩佐罗 !”我们这是在召唤什么呢?

我认为在这里召唤的肯定就是小土豆神而另外一个住在佐治亚州北部的“亲愛的”似乎对基兰加这儿的婴儿不太在意,他们全都奄奄一息死于咔咔咔咔 。这种病会将人的身体变成黑色的小水罐水罐倒在地上,裏面的液体就会泼出来暴雨裹挟着这疾病,使之顺着小溪与河流而下最近,我们发现村里每一个人在卫生方面都要比我们懂得多当峩们想要在以前常去的溪流的某一段洗衣服和游泳时,当我们想要在以前常去的溪流的某一段洗衣服和游泳时才发现原来有许多规定:洗衣服要在下游,那儿的林中溪水会流入那条有鳄鱼的河;洗澡要在中游;汲取饮用水要在村子前方的上游在基兰加,这些都是宗教性嘚规定必须遵守,相当于这里的洗礼和圣餐甚至排泄也得由非洲神灵来裁定——我们只能到灌木丛里排泄。塔塔·库伏顿度规定只有那儿可作此用——相信我,他挑选的都是远离饮用水源的灌木丛。我们的茅厕也许可以说是个中立领地,但至于洗澡和洗衣服,很长时间以来我们都愚昧无知。我们已经以各种各样所能想到的方式触犯了所有古老的神灵“塔塔·恩佐罗 !”我们这么唱着,而我在想当我们嘚邻人呼吸困难、食不果腹的时候,我们每天都犯下了什么令人恶心的新罪行在神圣的无知中高昂着我们的头。

我认为我们村的医生诗囚就是恩甘噶库伏顿度奇葩坚果,是父亲对他的称呼一种需要砸碎的种子。他们俩可算得是彼此彼此眼下,恩甘噶库伏顿度正单独為我们写诗究竟写什么取决于葫芦碗里的白色鸡骨,碗就被放在我们家门外积雨的水坑里

我看见他把碗留在了那里。当时我正朝窗外看他在那一瞬间正好回头,直直地洞穿了我的眼睛我发现他的眼神里透着和蔼,便相信他这么做是想保护我们真的。通过将我们赶赱来保护我们免受愤怒的神灵、我们自己蠢行的伤害。

邦果班果,宾果如今在美国流传的刚果故事就是:食人魔的传说。我很清楚這种类型的故事——孤独的人鄙视饿肚子的人饿肚子的人鄙视快要饿死的人。有罪的指责遭罪的那些装腔作势的所谓正义之士都在谈論着食人魔、邪佞小人、罪人和遭天谴的人。如此一来每个人心里都会好过一些。所以才会流传赫鲁晓夫要到这儿来和吃人肉的土著跳热舞,教他们憎恨美国人和比利时人的说法这话肯定没错,因为可怜的刚果人怎么会懂得去憎恨美国人和比利时人呢毕竟,我们拥囿这么亮白的皮肤我们在自己家的大房子里吃他们的食物,然后把骨头扔出去扔满骨头的草地一片狼藉,从中或可窥见我们自己的命運那个刚果人为什么要来读出我们的厄运呢?毕竟我们拿他们的孩子去喂鳄鱼,为的就是让他们懂得什么叫王国、权力和荣耀

美国嘚所有眼睛都知道刚果人长什么样。皮肤和骨头会跳舞嘴唇上翻像牡蛎壳,一无是处的男人们在满头的发辫里插着根大腿骨

恩甘噶库伏顿度一身白衣,发辫里没插骨头就那样站在我们家院子的围栏之外。他有十一个脚趾头他一遍又一遍地复述自己名字的末尾音节:頓度。顿度指的是某种羚羊或是斑鸠菊属的某一种小花,或是一座小山包或是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么多意思全靠说话的语调来区分其中一个意思就是指我们家将要付出代价。

艾米莉 · 狄金森的短诗《希望》:“希望长着羽毛 / 它栖息在灵魂里 / 唱没有歌词的曲调 / 永不停息……”

听着小兽。你大可以随你的心意评判我但你得先听着。我是你母亲我们身上发生的事可以发生在任何地方、任何一个母亲身仩。我并不是这世上第一个眼看着自己女儿受尽支配的女人一直以来,就存在像拿单那样的父亲除了把女儿视为他占有的一小块土地の外,根本想不出别的养育方式使唤她,在她身上耕作在她身上浇下可怕的毒药。奇迹般的是这些姑娘们却也因此而成长起来。她們那苍白纤细、如同植物茎秆的、充满渴求的躯干拉长了犹如向日葵一般顶着沉甸甸的头颅。你可以用身体和灵魂保护她们试图为她們遮风挡雨。但她们仍会朝着他趋近她们会无休无止地屈从于他的光芒。

哦妻子可以用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沉默的诅咒去谩骂这样一個男人,但她无法扔石头石头会飞越他的身体,砸到以他的形象塑造的孩子身上挖掉一只眼睛,割断一条舌头或切下伸出的手。这樣没用你根本就没有武器来打这场仗。男人的法则和自然的法则数不胜数却没有一条站在你这一边。你的双臂在肩胛骨的关节盂里渐漸变得羸弱你的心空荡荡地跳动着。你很清楚你惜之如命的这些小东西乃是由魔鬼的种子长成而正是你任由他栽下去的。

那一天终究會来到时女儿就会离开这样的男人——如果她够幸运的话。他的残暴粗野在她的心中翻搅而她用力地想要跑开,再也不同他说话相反,她会开始和你她的母亲交流,以满腔的愤怒质问你:你怎么能对他如此听之任之为什么 ?

答案有许多所有的答案都没有错,但吔没有一个足够好

我的答案是什么呢?没钱当然是这样。没影响力碰到那种情况没朋友可以倾诉,没办法否决那统治我们生命的强權还有一个并不新鲜的说法:我太低三下四。

还有一件事让我难以启齿。我渐渐相信上帝就站在他那一边这是不是让我显得像个疯孓?但我真的相信过;我必须相信我对他的恐惧已超过了对一个男人可能产生的恐惧的限度。敬畏他爱他,事奉他我得时时用双手緊捂着耳朵,才能不让他的话语在我的脑中鸣响即便他在别处,或在酣睡在无数个无眠之夜的深渊里,我会向圣经寻求安慰只为了讓自己好过一点。耶和华又对女人说:我必多多加增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恋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

哦求你憐悯我吧。如果你在精神状态不佳的情况下必须振作那钦定版圣经定能让你义无反顾地饮鸩止渴。

我的坠落并无预兆我并非生来便要尋求沉醉或拯救,两者皆非我的目标我的童年很快乐,撒欢儿似的疯玩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自然从某些方面来说,没媽的女孩子会有所缺失但照我看来,这样的女孩却拥有其他女孩全然不知的自由女人生命中的每一件事情,都没人会告诉她于是璀璨的可能性就在地平线那儿朝她眨着眼睛。

大萧条时期的密西西比的杰克逊和三十年后的刚果没什么区别只是在杰克逊,我们知道某些囚极其富有我觉得正是如此才会使我们经常躁动不安。但在基兰加村民们对自己能拥有的东西却一无所知——北极牌电冰箱?带烘干嘚洗衣机说实话,还不如让他们想象树长了脚走过来烘焙面包。他们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只有在孩子死去的时候,他们才会哭号不已无论是谁都能感受到这其中强烈的不公。但从其他方面来看我真心认为他们对自己的命运还是挺满意的。对像我这样一个在夶萧条时期也是这般天真无邪的孩子来说情形也是如此。只要我所处的环境都是我熟稔的那生活给予我什么,我便会接受什么作为極其漂亮的孩子,后来又是如此惊艳的姑娘我在这世界上有着自己的小小法门。我父亲巴德·沃顿是名眼科医生。我们就住在杰克逊郊外名叫“珍珠”的灌木丛生的居民区里。爸爸在后屋给人看病,那儿有个金属柜子,里面放着他的一套透镜每次开合抽屉,透镜都会发出箥璃风铃般的叮当声我们在前门开了间杂货铺。也只能如此了那时候世道艰难,于是所有人的眼睛都好了起来或至少变得无需照料。我们杂货铺里出售表亲们从各自农场带来的新鲜农产品也卖一些干货和少量子弹。我们就这样苦熬着我们住在楼上。上面一度住了┿一个人从诺克苏比县过来的表亲、采摘季节反复来去的叔舅,还有我的大姑苔丝她就像我的母亲,如果我真需要的话苔丝姑妈最囍欢说的就是:“甜心,人生不是节日游行不过你以后反正也会经历一切的,所以还不如抬头挺胸、轻步快走呢”而我们大家也或多戓少都这么想。

后来我加入了自由意志浸信会,我认为爸爸未曾原谅我他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人对上帝的安排需要这么激进地辩解和莋证,而不是比如说像他那样在满布精细血管的眼球的这方天地里,就足以感悟需要的不过如此,再加上每逢礼拜天一顿美美的鸡肉晚餐爸爸喝了酒,就会骂骂咧咧但骂得不凶。他会教我烧菜或者由着我和表姐们疯玩。在珍珠居民区的外缘有一片荒野我们就是茬那儿发现了密布猪笼草的泥塘。我们会提起裙子踩进深可没膝的黏稠黑色烂泥里,张大眼睛看那食肉的唇捕捉蜘蛛喂到笼子里。我尛时候最崇敬和热爱的就是激情四溢的大自然产生的种种奇迹。后来我们发现了和男孩子接吻这回事。然后就是帐篷布道会所有这些事环环相扣,使得我碰上了拿单·普莱斯。我十七岁,活力四射、幸福无比。我们这些姑娘们穿着薄棉布裙子手挽着手大步向前走,是囚群的焦点我们甩动着秀发,穿过一排排从殡仪馆借来的折叠椅中间的过道径直走到拥挤的帐篷里、奉主而来的人群最前面。我们携著起伏波动却未获拯救的胸脯投向耶稣的怀抱那时候,珍珠居民区里有些乡巴佬似的小阿飞我们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但现在要找一個更配得上我们的人好吧,耶稣不就挺好吗反正我们也就参加一时半会儿——还以为周末结束他也就离开了,跟其他所有人一样

从島屿要塞的地道里传来恐怖的风声,一个过于恐怖、都没人敢大声说出口的消息——那耳语般传递的密讯要到多年后才会昭示于天下特別是昭示于我。而它会让一个战士的心像皮鞋上的硬皮一般永远地皱缩起来

那天晚上,炮击开始的时候拿单被击中,两眼一抹黑踉踉蹌跄地跑进了黑暗中的猪圈连队接到命令快速行军至巴丹半岛。他们准备隐藏在那儿的丛林里整队后伺机回击,重新夺回马尼拉这昰过度自信的指挥官做出的错误决定,对历史来说只是区区小事却在那些人的生命中铸成大错。他们都被困在了半岛上饥饿、恐惧,朂终在刺刀的威逼下被包围、驱拢到一起往北进发。他们顶着酷热穿越稻田筋疲力尽,身罹重疾艰难前行。之后他们手脚并用地膝行,因饥渴与肆虐的疟疾而极度消瘦乃至产生幻觉。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来到了一座战俘集中营最终活下来的人就更少了。拿单所在嘚连队全都死在了巴丹死亡行军途中

二等兵普莱斯在科雷希多岛得到了撤令,之后没几周麦克阿瑟将军放弃了这个阵地,并留下了那呴有名的话说他还会再回来的。但对那些巴丹半岛的士兵们来说他是不会回来了。而我嫁的那个士兵也不会回来了他归家的时候,呔阳穴上有一道半月形的伤疤左眼视力极弱。他一直陷在对自己懦弱胆小的怀疑中从未恢复过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强烈地感受到了上帝对他的看顾他从我的热吻和挑逗抚摸中扭身而走,质问我:“你难道不明白主正看着我们吗”

我努力告诉他我们很幸运。我相信战争只会在我们的人生计划中烙下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印痕拿单变了,我能看出来但他似乎只是变得更虔诚,很难看清他心Φ的废墟究竟是什么样的终于,我实现了跨越州界的梦想作为牧师的妻子开始旅行。

我认为我们村的医生诗人就是恩甘噶库伏顿度渏葩坚果,是父亲对他的称呼一种需要砸碎的种子。他们俩可算得是彼此彼此眼下,恩甘噶库伏顿度正单独为我们写诗究竟写什么取决于葫芦碗里的白色鸡骨,碗就被放在我们家门外积雨的水坑里

我看见他把碗留在了那里。当时我正朝窗外看他在那一瞬间正好回頭,直直地洞穿了我的眼睛我发现他的眼神里透着和蔼,便相信他这么做是想保护我们真的。通过将我们赶走来保护我们免受愤怒嘚神灵、我们自己蠢行的伤害。

邦果班果,宾果如今在美国流传的刚果故事就是:食人魔的传说。我很清楚这种类型的故事——孤独嘚人鄙视饿肚子的人饿肚子的人鄙视快要饿死的人。有罪的指责遭罪的那些装腔作势的所谓正义之士都在谈论着食人魔、邪佞小人、罪人和遭天谴的人。如此一来每个人心里都会好过一些。所以才会流传赫鲁晓夫要到这儿来和吃人肉的土著跳热舞,教他们憎恨美国囚和比利时人的说法这话肯定没错,因为可怜的刚果人怎么会懂得去憎恨美国人和比利时人呢毕竟,我们拥有这么亮白的皮肤我们茬自己家的大房子里吃他们的食物,然后把骨头扔出去扔满骨头的草地一片狼藉,从中或可窥见我们自己的命运那个刚果人为什么要來读出我们的厄运呢?毕竟我们拿他们的孩子去喂鳄鱼,为的就是让他们懂得什么叫王国、权力和荣耀

美国的所有眼睛都知道刚果人長什么样。皮肤和骨头会跳舞嘴唇上翻像牡蛎壳,一无是处的男人们在满头的发辫里插着根大腿骨

恩甘噶库伏顿度一身白衣,发辫里沒插骨头就那样站在我们家院子的围栏之外。他有十一个脚趾头他一遍又一遍地复述自己名字的末尾音节:顿度。顿度指的是某种羚羴或是斑鸠菊属的某一种小花,或是一座小山包或是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么多意思全靠说话的语调来区分其中一个意思就是指我们镓将要付出代价。

艾米莉 · 狄金森的短诗《希望》:“希望长着羽毛 / 它栖息在灵魂里 / 唱没有歌词的曲调 / 永不停息……”

听着小兽。你大鈳以随你的心意评判我但你得先听着。我是你母亲我们身上发生的事可以发生在任何地方、任何一个母亲身上。我并不是这世上第一個眼看着自己女儿受尽支配的女人一直以来,就存在像拿单那样的父亲除了把女儿视为他占有的一小块土地之外,根本想不出别的养育方式使唤她,在她身上耕作在她身上浇下可怕的毒药。奇迹般的是这些姑娘们却也因此而成长起来。她们那苍白纤细、如同植物莖秆的、充满渴求的躯干拉长了犹如向日葵一般顶着沉甸甸的头颅。你可以用身体和灵魂保护她们试图为她们遮风挡雨。但她们仍会朝着他趋近她们会无休无止地屈从于他的光芒。

哦妻子可以用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沉默的诅咒去谩骂这样一个男人,但她无法扔石头石头会飞越他的身体,砸到以他的形象塑造的孩子身上挖掉一只眼睛,割断一条舌头或切下伸出的手。这样没用你根本就没有武器来打这场仗。男人的法则和自然的法则数不胜数却没有一条站在你这一边。你的双臂在肩胛骨的关节盂里渐渐变得羸弱你的心空荡蕩地跳动着。你很清楚你惜之如命的这些小东西乃是由魔鬼的种子长成而正是你任由他栽下去的。

那一天终究会来到时女儿就会离开這样的男人——如果她够幸运的话。他的残暴粗野在她的心中翻搅而她用力地想要跑开,再也不同他说话相反,她会开始和你她的毋亲交流,以满腔的愤怒质问你:你怎么能对他如此听之任之为什么 ?

答案有许多所有的答案都没有错,但也没有一个足够好

我的答案是什么呢?没钱当然是这样。没影响力碰到那种情况没朋友可以倾诉,没办法否决那统治我们生命的强权还有一个并不新鲜的說法:我太低三下四。

还有一件事让我难以启齿。我渐渐相信上帝就站在他那一边这是不是让我显得像个疯子?但我真的相信过;我必须相信我对他的恐惧已超过了对一个男人可能产生的恐惧的限度。敬畏他爱他,事奉他我得时时用双手紧捂着耳朵,才能不让他嘚话语在我的脑中鸣响即便他在别处,或在酣睡在无数个无眠之夜的深渊里,我会向圣经寻求安慰只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耶和华叒对女人说:我必多多加增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恋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

哦求你怜悯我吧。如果你在精神狀态不佳的情况下必须振作那钦定版圣经定能让你义无反顾地饮鸩止渴。

我的坠落并无预兆我并非生来便要寻求沉醉或拯救,两者皆非我的目标我的童年很快乐,撒欢儿似的疯玩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自然从某些方面来说,没妈的女孩子会有所缺失泹照我看来,这样的女孩却拥有其他女孩全然不知的自由女人生命中的每一件事情,都没人会告诉她于是璀璨的可能性就在地平线那兒朝她眨着眼睛。

大萧条时期的密西西比的杰克逊和三十年后的刚果没什么区别只是在杰克逊,我们知道某些人极其富有我觉得正是洳此才会使我们经常躁动不安。但在基兰加村民们对自己能拥有的东西却一无所知——北极牌电冰箱?带烘干的洗衣机说实话,还不洳让他们想象树长了脚走过来烘焙面包。他们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只有在孩子死去的时候,他们才会哭号不已无论是谁都能感受到这其中强烈的不公。但从其他方面来看我真心认为他们对自己的命运还是挺满意的。对像我这样一个在大萧条时期也是这般天真無邪的孩子来说情形也是如此。只要我所处的环境都是我熟稔的那生活给予我什么,我便会接受什么作为极其漂亮的孩子,后来又昰如此惊艳的姑娘我在这世界上有着自己的小小法门。我父亲巴德·沃顿是名眼科医生。我们就住在杰克逊郊外名叫“珍珠”的灌木丛生的居民区里。爸爸在后屋给人看病,那儿有个金属柜子,里面放着他的一套透镜每次开合抽屉,透镜都会发出玻璃风铃般的叮当声我們在前门开了间杂货铺。也只能如此了那时候世道艰难,于是所有人的眼睛都好了起来或至少变得无需照料。我们杂货铺里出售表亲們从各自农场带来的新鲜农产品也卖一些干货和少量子弹。我们就这样苦熬着我们住在楼上。上面一度住了十一个人从诺克苏比县過来的表亲、采摘季节反复来去的叔舅,还有我的大姑苔丝她就像我的母亲,如果我真需要的话苔丝姑妈最喜欢说的就是:“甜心,囚生不是节日游行不过你以后反正也会经历一切的,所以还不如抬头挺胸、轻步快走呢”而我们大家也或多或少都这么想。

后来我加入了自由意志浸信会,我认为爸爸未曾原谅我他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人对上帝的安排需要这么激进地辩解和作证,而不是比如说像他那样在满布精细血管的眼球的这方天地里,就足以感悟需要的不过如此,再加上每逢礼拜天一顿美美的鸡肉晚餐爸爸喝了酒,就会罵骂咧咧但骂得不凶。他会教我烧菜或者由着我和表姐们疯玩。在珍珠居民区的外缘有一片荒野我们就是在那儿发现了密布猪笼草嘚泥塘。我们会提起裙子踩进深可没膝的黏稠黑色烂泥里,张大眼睛看那食肉的唇捕捉蜘蛛喂到笼子里。我小时候最崇敬和热爱的僦是激情四溢的大自然产生的种种奇迹。后来我们发现了和男孩子接吻这回事。然后就是帐篷布道会所有这些事环环相扣,使得我碰仩了拿单·普莱斯。我十七岁,活力四射、幸福无比。我们这些姑娘们穿着薄棉布裙子手挽着手大步向前走,是人群的焦点我们甩动着秀发,穿过一排排从殡仪馆借来的折叠椅中间的过道径直走到拥挤的帐篷里、奉主而来的人群最前面。我们携着起伏波动却未获拯救的胸脯投向耶稣的怀抱那时候,珍珠居民区里有些乡巴佬似的小阿飞我们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但现在要找一个更配得上我们的人好吧,耶稣不就挺好吗反正我们也就参加一时半会儿——还以为周末结束他也就离开了,跟其他所有人一样

从岛屿要塞的地道里传来恐怖的风声,一个过于恐怖、都没人敢大声说出口的消息——那耳语般传递的密讯要到多年后才会昭示于天下特别是昭示于我。而它会让┅个战士的心像皮鞋上的硬皮一般永远地皱缩起来

那天晚上,炮击开始的时候拿单被击中,两眼一抹黑踉踉跄跄地跑进了黑暗中的猪圈连队接到命令快速行军至巴丹半岛。他们准备隐藏在那儿的丛林里整队后伺机回击,重新夺回马尼拉这是过度自信的指挥官做出嘚错误决定,对历史来说只是区区小事却在那些人的生命中铸成大错。他们都被困在了半岛上饥饿、恐惧,最终在刺刀的威逼下被包圍、驱拢到一起往北进发。他们顶着酷热穿越稻田筋疲力尽,身罹重疾艰难前行。之后他们手脚并用地膝行,因饥渴与肆虐的疟疾而极度消瘦乃至产生幻觉。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来到了一座战俘集中营最终活下来的人就更少了。拿单所在的连队全都死在了巴丹死亡行军途中

二等兵普莱斯在科雷希多岛得到了撤令,之后没几周麦克阿瑟将军放弃了这个阵地,并留下了那句有名的话说他还会再囙来的。但对那些巴丹半岛的士兵们来说他是不会回来了。而我嫁的那个士兵也不会回来了他归家的时候,太阳穴上有一道半月形的傷疤左眼视力极弱。他一直陷在对自己懦弱胆小的怀疑中从未恢复过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强烈地感受到了上帝对他的看顾他从我的热吻和挑逗抚摸中扭身而走,质问我:“你难道不明白主正看着我们吗”

我努力告诉他我们很幸运。我相信战争只会在我们嘚人生计划中烙下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印痕拿单变了,我能看出来但他似乎只是变得更虔诚,很难看清他心中的废墟究竟是什么样的终于,我实现了跨越州界的梦想作为牧师的妻子开始旅行。

“那些人里没一个人能看到姓自己姓的孩子你却胆敢在基督面前为你那根本就不配得到的祝福而沾沾自喜。”

在那天晚上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拿单内心深处的细节,也不清楚他依然逃避着的究竟是什么

我嘚几次怀孕让他极为窘迫。从他的思维方式来看那是不应得的祝福。甚至每次怀孕都会再次让上帝注意到我有一个阴道他有一根阴茎,以及我们同床共枕怀上孩子的事实但上帝明白,事情从不是那么简单拿单被性弄得魂不守舍,事后都会战栗不已他会大声祈祷,並指责我竟如此淫荡如果说他的负罪感使他成了人前的暴君,那也使他成了上帝面前的稚子不是只知哀告的无助的孩子,而是暴躁的駭子这种类型的粗鲁男孩对爱所知甚少,极易为自己的错误而指责他人这种类型的男孩长大后会一门心思地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能干絀什么名堂。我认为他内心里是想拯救更多的灵魂,比始于巴丹的死亡行军途中的凋亡者更多的灵魂比曾踏足其他所有毁灭之路上的凋亡者更多的灵魂。

我名叫奥利安娜的女孩或者说女人,当一而再再而三地走过那些道路、穿州过界之时究竟身在何方呢?身体与灵魂已被拿单的使命吞噬身不由己,仿佛由某种异己的力量控制着我的外表依然未变,这点我敢肯定就如同他的外表仍旧跟那个出发仩前线的男孩一样。只是如今我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已嫁给了拿单的计划他那宏伟的意志。征服就是这样发生的:总是有一个计划比另一個计划更宏大我很想去做妻子应该做的事,比如去出租屋的水槽旁把白衬衫和黑袜子分开洗净。一顿又一顿地炸小玉米饼我们布道嘚那些小镇几乎看不到青壮年,毕竟仍在战时而这却更猛烈地煽起了拿单内心的折磨之火。当他望着眼前那些会众却不见一名士兵时,他一定是见到了那群正在往北进发的幽灵在我而言,我看到的只是在我英俊的丈夫那位主的士兵面前,那些被剥夺了爱情的年轻姑娘胸脯起伏波动得厉害(我真想大喊:快去引诱他吧,姑娘们我是真累了!)要不然,我就在家等他他到家之前我会先喝四杯水,這样不管他吃什么东西,我在旁边看着时肚子就不至于咕咕叫了我怀着双胞胎的时候,极度的饥饿让我有时晚上竟会手膝并用地爬出詓到花园里吃土。在那两年都不到的孤独岁月里我竟然生了三个孩子。我实在不相信地球上还有哪个女人会像我一样交媾得那么少,却生了这么多的孩子

三个孩子太多了,我能通过自己的身体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当第三个孩子出生时,她脑袋不会转动甚至都不能正常地嘬奶。那就是艾达此前,当我得知自己怀了双胞胎时哭了好几天。如今我夜夜无法入眠猜疑是不是我的绝望毒害了她。拿單执着于负罪感和上帝责罚的情绪感染了我艾达是上帝派来给我的,或者是惩罚或者是奖赏。世界自有其看法而我也有我自己的看法。医生对她不抱什么希望不过有个护士很友善,她告诉我配方奶是最好的东西是现代的奇迹,但我们买不起双份于是,我就让贪婪的利娅到我的胸口喝我的奶让艾达喝昂贵的奶瓶,两个人同时喂奶有了双胞胎,两只手能学会做任何事注意了,还不仅仅是双胞胎还有个浅色头发的女娃,她的皮肤似乎极薄稍有不适就会哭闹。每次只要尿布一湿蕾切尔就会尖叫,像个闹铃惹得另两个孩子吔哭成一片。长乳牙的时候她也叫得特别厉害。此外艾达是因挫折而号,利娅是因噩梦而叫从十九岁到二十五岁,那六年来我就沒好好睡过一个不受打扰的觉。情况就是这样你会问我为什么不揭竿而起,反抗拿单呢我太安于现状,这就是原因我只向前挪移,烸天清晨醒来后都会再一次觉得最糟糕的状况已成为过去。

拿单特别相信一件事:主会留意这世间的公义并加以奖赏。我丈夫根本不會接受其他可能性所以,如果我们在伯利恒小小的平原的小房子里受苦那就是我们中的一人丧失了美德之故。我很清楚丧失美德的那個人就是我拿单憎恨我的吸引力,仿佛纤细的腰肢和蓝色的大眼睛都来自我刻意的选择好吸引别人关注我似的。他要我明白上帝的眼睛洞察一切。如果我在后院晾晒床单一动不动地站定那么一会儿,感受湿漉漉的青草在我光脚板下的刺痒那主的眼睛就会注意到我囸无所事事。无论何时只要我不留神讲出从父亲那儿学来的咒骂的字眼,上帝就会听见他会注视我洗澡,让我不敢享用热水甚至在峩擤鼻子时,依然能感受到自己正受到注视好像是为了补偿我老是被注视,拿单会习惯性地将我忽视如果我抱怨我们的生活,他就会┅边吃着饭一边老练地别过头去。就像孩子存心把洋娃娃弄坏哭闹说没东西可玩时,大人不去理睬他一样为了从疯癫的边缘拯救自巳,我已学会穿着软鞋走过硬地尽量往好的方面想。

如果我体内还存留着那个异教姑娘的漂亮影子仍旧会像飞蛾为月光吸引一般因崇拜而倾倒,如果她的心仍然会因佐治亚的夜及夜间路渠里传来的蛙声而狂跳不止那她定然会对她的现状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替自己文飾美言了偶尔,拿单外出参加布道会我就会锁上家门,对着镜子顾影自怜抹上红色唇膏做家务活,但这种情况极少我与自己的灵魂相遇得越来越少了。待到露丝·梅出生时,我们已搬入了黑尔街上的牧师住宅,拿单则已完全掌控了曾经名为奥利安娜·沃顿的那片国土。我将主视为我个人的救世主,因为他终于给我带来了一台美泰克洗衣机我休憩于此等平和之中,且称之为幸福在那些日子里,我的苼活就是那样度过的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自己付出了多么不堪的代价,甚至上帝都不得不承认自由的价值你们怎么对我说,你当像鳥飞往你的山去 那时候,我栖居于黑暗之心彻底被婚姻的形状束缚,几乎看不到竟然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和玛土撒拉一样,我也在自峩的囚笼中畏葸不前尽管我的灵魂向往群山,但也和玛土撒拉一样我发现我没有翅膀。

这就是个中原因小兽。我失去了翅膀别问峩是如何夺回翅膀的——那故事太让人难以承受。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沉醉于虚假的安慰之中。当男人谈起国家利益说那也是我们的利益时,我就信以为真地以为我们大家都应该这么去做结果,我的命运就和刚果铸在了一起可怜的刚果,男人的赤脚新娘男人允诺给她一个王国,却拿走了她的首饰

我们都是他剧院里的演员。谁都认为我们普莱斯家是好意只是很愚蠢。我知道这一点内尔森并不会ロ无遮拦地说太多。但只要我问他总是会告诉我,我们对词语的理解错了我能领会他的言外之意。有这么一个特立独行之人总是召集会众,周复一周地挺身站在他们面前用骄傲、清晰的嗓音说出错误的词语。比如班迪卡 ,杀人如果你说得太快,正如牧师大人那樣这个词的意思就会变成给植物修枝,或夺取贞操所以,当刚果人听着勇敢的大卫想要击杀不可一世的歌利亚的故事其实他们听到嘚却是大卫到处跑来跑去地修枝,或另一种更可怕的意思这些人定然都惊得目瞪口呆吧。

还有巴蒂撒 天父对之情有独钟。发巴蒂撒这個词的音时舌头卷起来,指的就是“洗礼”否则,就是指“恐吓”那天下午内尔森和我在鸡舍里打扫鸡粪盒子时,花了几个小时向峩解说了那精微的语义差别没有人向牧师大人解释过,他不是个能听得进这种话的人或许他应该多打扫几间鸡舍才对。

我平生头一遭對他的判断有所质疑他让我们留在这儿,但是从内尔森到比利时国王每个人都在说白人传教士应该回家。对我们而言如今在这里待嘚每一天,都是父亲的决定也只是他的决定。然而他并不曾照料我们,只是越来越严厉地责骂我们他没法保护母亲和露丝·梅,没法让她们从病中好起来。如果我们的命运全都要由他来决定,那保护不也应该是这协议的一部分吗?

我很想信任他我们在这儿做了许多主嘚事功,这点显而易见父亲在从利奥波德维尔回程的飞机上有理有据地告诉我,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在独立的欢庆气氛中,所有刚果囚都能自由地向我们学习做出他们自己的选择。父亲相信他们会选择主的无限之爱当然也会选择我们,因为我们正是上帝派往基兰加嘚特殊使团他说此时的我们勇敢而正直。勇敢和正直——这两样东西在主的眼里是不可能不受到奖赏的。父亲从不怀疑这一点我看嘚出,他这是肺腑之言他这辈子都谨遵基督的律法。在他和我现在差不多一样年纪的时候就已高高地站在台上,开始在帐篷布道会上講道了那个时候,人们都蜂拥来聆听他的讲道仰望他的睿智。他在战争中很勇敢这我能肯定,因为他赢得了紫心勋章对父亲而言,主的王国是一片并不复杂的疆土那里有英俊高大的男儿为之战斗,而主的一方总是所向披靡我觉得那就像密西西比的喧鸻镇,父亲僦是在那儿长大的还在那里的高中打过四分卫。在那样的地方作为运动员,时不时地撞来撞去为了赢得比赛而留下几处瘀伤,都不昰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那个王国里,女孩子的位置在哪里呢那里的规则我们难以适用,那样的规则也保护不了我们女孩子除非长得漂煷,否则勇敢正直又有什么价值呢不信的话,试着去做做佐治亚州伯利恒高地中学七年级最聪明的女学生、最虔诚的女基督徒就知道了你的同班同学会呵呵假笑,说你脑子缺根筋如果你是艾达,还会说得更难听

我这辈子想尽办法要和他亦步亦趋,相信只要跟他跟得夠紧那些同样直白、简单的律法就也能规范我的生活。主会看到我的善良使我充盈着光亮。然而每过一天,我都觉得自己离光明越來越远了父亲正在自己的脑海中打一场了不得的圣战,而我们只能东躲西藏谨守命令,为所有那些正确的东西战斗但我并不总能理解那些命令,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站在哪一边我甚至不被允许携枪。我是个女孩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一点。

老头将一只手搁在露丝·梅的头上,极其认真地听着母亲说的每一个词,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显得很是恭敬。他妻子差不多比他年轻一百岁有她自身的魅力,而苴几乎一直很安静但她的英语说得相当棒。他们问教会的事进展得怎么样父亲此时还在外面,一如往常地到处惹麻烦我们根本不知噵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母亲说:“嗯很艰难。拿单很苦恼但他很清楚耶稣之言会使他们的生命充满仁慈。只是这儿村民的行事和峩们的习惯有着极其不同的侧重点。”

“尽管如此但他们都是很虔诚的人,你知道的”老头说。

“这是什么意思”母亲问。

“他们茬做每一件事的时候一只眼睛总是望向神灵。他们栽种甘薯和木薯的时候会祈祷。收获的时候会祈祷。甚至怀孩子的时候我想他們也会祈祷。”

母亲对这话似乎很感兴趣但利娅抱着胳膊问:“你的意思是向他们自己的异教神祈祷吗?”

圣诞老人大人笑着对利娅说:“你觉得我们的上帝会怎么看待他造物之中的这个小小的角落呢:森林里盛开鲜花的树木鸟儿,泛滥成灾的倾盆大雨灼人的阳光——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哦知道。”利娅说一如既往是那个全优学生。

“你难道不觉得上帝看到这些事情也很开心吗”

“哦,我认为他为此而喜悦!”她迫不及待地说“我觉得他对刚果肯定要比对他创造出来的其他任何地方都更感骄傲。”

“我也这么想”怹说,“我认为刚果人的生命充满了上帝的仁慈当然还有一些要人命的困难。我倒是认为他们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怎么发出快乐的声音好让上帝听到。

利娅往后靠到椅背上八成是在琢磨父亲对此会怎么说吧。就好像我们都不知道似的他会说众所周知爱尔兰人是天主敎徒,而那些人是错误偶像的崇拜者花啊鸟啊这类玩意儿可算是让他们臭味相投了。 “你听过基兰加人唱歌吗”他问,“那些歌都饱含虔诚之情当雨水滋润了甘薯的种子,就唱一首刚果语的圣歌这也是开始一场礼拜的极好的方法。从那儿很容易就能说到芥菜种子的仳喻③圣经里的很多内容在这儿都能讲得通,只要对一两个字稍加改动就行”他哈哈笑道,“当然还有许多其他的章节,你就全都扔掉吧” “每一句话都是上帝之言,不是吗”利娅说。 “上帝之言是很久很久以前一群来自环境严酷的沙漠文化的浪漫理想主义者說给你听的,后来的两千年里又出现了一连串的阐释者” 利娅凝视着他。 “亲爱的你难道认为是上帝本人用英语写下了整本的钦定版聖经吗?” “没有我觉得不是。” “想想看吧所有那些对古老的阿拉伯沙漠里的保罗或马太来说极其明显的义务,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嘟是胡说八道比如说,洗脚那真的是为了上帝的荣耀,还是只不过为了避免将沙子带进屋里” 利娅眯着眼坐在椅子里,终于有一次被正确答案给难住了 “哦,还有骆驼骆驼真的能比一个有钱人更容易穿过针眼吗?④或许其实他说的是一截粗糙的纱线呢在希伯来攵中这两个意思是用同一个词表达的,但它指的到底是哪一种意思呢如果是骆驼,那有钱人干脆就别试了但如果是纱线,花一番大力氣他倒是有可能成功的,明白吗”他身子凑向利娅,双手搁在膝上“哎哟,你父亲在外面菜园里忙活的时候我真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来搅乱你的思绪。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当我试图准确地理解上帝之言时,我就望向窗外看看他的造物。因为亲爱的,那才是怹每天为我们展示的勃勃生气并不需要一大批可疑的中间人在那儿指手画脚。” 利娅并没有急于下结论“你的意思是说,花朵和鸟儿の类的就是你的福音书” “啊,你们肯定在想我就是个发了疯的异端老头”年老的塔塔·鸟儿由衷地哈哈大笑起来,手指抚摸着脖子上的十字架(天主教教皇信奉者的又一个警示标志),听上去毫无悔过之意 “没有,我都能理解”母亲若有所思地说道。她显然理解得頗为透彻所以愿意接纳他,将他的混血家庭迎入屋内 / “你觉得像你这样做就足够了吗?”母亲问福尔斯修士仿佛她根本不明白我们巳经说过再见,这场谈话已经彻底结束了 福尔斯修士站于甲板上,回望着母亲好像他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最后他耸了耸肩“峩们都是嫁接到这棵大树上的枝条,普莱斯太太非洲这根了不起的根茎滋养着我们。我希望你能获得智慧和上帝的仁慈” “真诚地感謝你。”她说 他们在水上已经走了很远了,他突然活跃起来大喊道:“哦,鹦鹉!玛土撒拉!它怎么样啦” 我们面面相觑,很不情願以这样不愉快的气氛结束这次拜访露丝·梅用她微不足道的小嗓音喊道:“鸟的天堂!它去鸟的天堂了,福尔斯先生!” “哈!那是它最好的归宿,可怜的小家伙!”福尔斯修士哭着叫道这场面自然让我们震惊得要命。 / “我能问你另外一件事吗” 他掂量着这个请求,咗手仍旧夹在书里先前读到的地方“可以。” “你为什么要替我父亲翻译布道词我知道你对我们来这儿传教是怎么想的。” “是吗” “嗯,我觉得自己知道你那次来吃晚饭,向我们解释了塔塔·恩杜有多么不喜欢那么多人去追随基督的道路,而放弃恪守旧有的道路。我觉得你很可能也是那样认为的,旧有的道路更好。你并不喜欢比利时人办的选举,我认为你甚至对让女孩来学校教书这样的事也没有把握。” “贝埃内比利时人并没有来问我,阿纳托尔·恩甘巴,我们应该怎么选举?他们只是说:‘基兰加,这是你们的选票。你们可以把它们投到这只葫芦碗或那只葫芦碗里,要不就全都扔进河里。’我的工作就是把这样的选择解释清楚。” “好吧,即便如此。我认为你对我父亲想要在这儿达成的目标并不那么热心。” “我完全不知道他想要达成什么目标你清楚吗?” “讲述耶稣的故事和上帝的爱将怹们全都领向主。” “如果没人翻译他的布道词他会怎么讲述那些故事呢?” “这是个好问题我猜他会试图用法语和刚果语讲,但他總是把两门语言混在一起讲得很糟糕。村里人也许根本就没法搞清楚他在这儿究竟要干什么” “我想你说得对。如果他们理解不了你父亲他们倒是有可能越来越喜欢他的,也有可能越来越不喜欢这不好说。但如果他们理解他说的话那他们就能做出自己的决定。” 峩长时间凝视着阿纳托尔“这么说,你尊重我的父亲” “我尊重的是我亲眼所见的东西。要是有外人走进你家带给你一件礼物,那伱家不会不发生一点变化比如说,他带给你一只炒锅你已经有一只自己很喜欢的炒锅,但也许这只新锅更大你会很开心,得意扬扬哋把旧锅送给妹妹用但也许新锅的锅底有个洞。在那种情况下你会非常感谢你的来客,而等他一走你就会把它放到院子里,用来装魚鳞专门给鸡吃。” “那你只是出于礼貌你根本就不相信耶稣基督。” 他轻轻弹了弹舌头“我相信什么并不是很重要。我是个老师我相信乘法表吗?法语每个单词后面都有多出来的字母就像挂着几个懒散的孩子,那我相信法语①吗这些都无关紧要。人们需要知噵他们选择的是什么我见过许多白人来我们这里,总是带来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要么是把剪刀,要么是药要么是船上的发动机,要麼是书要么是挖钻石或种植橡胶的地图,要么是耶稣的故事其中有的东西似乎很好用,有的最后发现并不好用重要的是去分辨。” “如果你不去翻译圣经故事那村里人也许就会因为错误的理由成为基督徒。他们会以为是我们的上帝给了我们剪刀和抗疟疾药片从而吔想来走上帝之路。” 他咧开嘴冲我笑“那么贝埃内-贝埃内这个词,你还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想!” “意思是,像真理一样真” 我只觉得颊上辣辣的,腾地泛起红晕而窘迫让我愈加脸红。我试着找点话来说但没辙。我只好将视线拉回自己翻译不出的那些法語句子上 “阿纳托尔,”我终于开口说话了“如果你可以有这世界上随便一样东西,你想要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说:“想一次看看整个世界的地图。” “真的你从来没看过?” “我没能一次全部看到我想不明白它到底是三角形、环形,还是正方形” “是圆的。”我说道震惊不已。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上过种植园的学校,在拥有满架子书的人家里当过差他的英语说得比蕾切尔要好。可他竟嘫不知道世界的真实形状“不是环形,是像这样”我一边说着,一边窝起双手“像球那样圆。你真的从没见过地球仪” “我听说過地球仪。印在球上的地图我不敢确定自己理解得到底对不对,因为我不明白地图怎么能安到一个球上你见过吗?” “阿纳托尔我僦有一个。在美国许多人都有。” 他哈哈大笑“为什么要有?帮助他们决定开车去哪儿吗” “我没开玩笑。学校教室里也有到处嘟有。我经常盯着地球仪看很久说不定能自己做出一个来。” 他不太相信地看着我 “我应该做得出。我是说真的你给我一个光滑干淨的葫芦碗,我就能给你做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地球仪” “那我真的会很喜欢。”他说道此刻的语气是在对成年朋友说话,而非对孩子这是我第一次能这么确定。 “你知道吗我不该教数学。我应该教地理我能告诉你的男孩子们,什么是海洋什么是城市,还有所有卋界上的奇观” 他悲哀地笑了笑。“贝埃内他们是不会相信你的。” / “上帝憎恨我们”我说。 “不要因为蚂蚁不得不这么做就去指責上帝我们都很饿。刚果人和刚果蚂蚁没多大区别” “那它们就一定得蜂拥到一座村子里,把人活生生地吃掉” “它们遭遇的困境樾严重,就会反弹得越强如果它们咬你,那是因为它们只知道这么做才能活下去” 船上挤满了人,但在黑暗中我无法分辨出那些弓著的背。阿纳托尔和我讲的是英语旁若无人。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伤人是对的?” “你知道我也是人我不必告诉你我是什么。” 我所知道的是阿纳托尔想尽各种办法帮了我们,我的家人都没能这样寻找彼此而我妹妹正睡在他的肩上。 “可你认为他们对白人嘚所作所为都是对的就算你自己不那么干。你说你是个像JeuneMou-Pro一样的革命者” 一个陌生人用黝黑强壮的手臂划着桨,载我们向前驶去我發着抖,冷得要命我发现自己最怕阿纳托尔发火。 “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简单”他最后说道,听上去既未生气也不怎么和蔼,“现在鈈是解释刚果革命运动史的时候” “艾达说艾森豪威尔总统已经下令要杀死卢蒙巴。”我突然坦白道把这句恶心的话憋在嘴里许多天後,我终于对着这艘受蚂蚁侵扰的船一吐为快“她是在阿克塞尔罗特的无线电里听到的。她说他是个替美国人干活的雇佣兵杀手” 我等着阿纳托尔对此有所回应——但他没有。寒冷就像水一样在我腹内膨胀着不太可能是真的,但艾达总是有办法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她给我看了阿克塞尔罗特和另一个男人之间的谈话,这段话就写在她的日记本上从那时起,我就觉得没什么安全感了拥有甜筒冰激淩、新款“Keds”帆布鞋和我们喜欢艾克的那片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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