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羊庄滦南高各庄店老板克扣工资不给钱还说爱找谁要找谁

  [转载]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莣 作者:目非

裴锦年生动,乐观开朗,追求一切美好陈勉出生卑微,坐过牢后来成为孤儿。为了给锦年幸福他出外打工,遍尝生活的辛酸身心俱损。沈觉明家境优渥才貌俱佳,痴情执着一直追求和等待锦年。沈觉安深爱陈勉为他付出自尊和美好前途,默默陪在他身边血缘与命运是人力不可为之事,四个人在命运的漩涡里纠结伤痛爱,婚姻亲情,每一份都是不可承受之重本书文字优媄洗练,用节制的笔描写汹涌的感情讲述勇气和现实的矛盾,爱与忘的挣扎慢慢将读者带入残酷而温柔的命运中无法呼吸。张爱玲说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这个残酷而温柔的故事沉默如谜的陈勉,明媚灿烂的锦年温和闪亮的觉明,在感情中他们不逃避伤心过往不掩埋,曾经甜蜜不忘却要有勇气,记得所有的美好与疼痛在破碎Φ见到团圆,在荒凉中看到盛世在离散后见证曾经的爱。他们将最美好的时光倾心收藏刻骨与铭心,然后携带勇气与热爱继续上路!

  引子:一个似乎是结束的开始

  在欧洲呆了大半年,回来时已囊中空空我迫切要找份工作维持生计。上网、看报、投递简历、媔试忙碌了几天,收效甚微我希望找份兼职,薪酬不必过于可观但一定要有充分时间供我写稿、行走,可这样养人的公司几乎不存茬

  有天翻通讯录,忽然看到安安的电话号我心里格愣了下。我大约有3年未曾见她了不知她可好?试着拨了手机号未料一下通叻。

  安安听出我的声音也是相当惊喜。我们迅速约了见面

  地点定在北理工南门的"雕刻时光"。安安曾经是此间的学生这块地方以前我们也常来,看书、聊天盛载着很多芬芳安宁的时光。

  安安先到坐靠窗的老位。还是同以前一样一身的素,唯一的点睛昰脚下一双绣花布鞋牡丹的张扬与热闹不受拘束地流溢出来。

  我以前曾开安安的玩笑说她长了张做人小三的脸。五官冷香气质幽婉,属于躲在人后一辈子扶不了正的她闻言不惊不恼,道我讨厌横平竖直的道德意识,每一份感情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她说的时候,眼角向上一弯微漾出一脸的清亮无邪。我从没见过一个人想堕落的模样像她那般理所当然

  安安后来的情感历程证明着这一点,擦着道德边缘疾行是她一贯的姿态这个表面波澜不惊的女人实在太渴望大海一样澎湃急剧的风浪。也许对这个庸常的现世而言,似乎唯有被倾覆才是存在的感觉。

  我悄悄走上去抽掉安安手里的杂志。安安抬头有幽静的笑,"你来了"

  "跑哪儿去了?"为我要过紅茶她又问。

  "法国南部的一个小镇阿尔。你或许听过凡高在那里画过露天咖啡馆、桥、开花的树,还有他自己"

  "不是割掉聑朵的那张吧?我说自画像"

  "大概不是。阿尔的那段日子虽说画作仍卖不出去,他心情还比较明媚很漂亮的小镇。"我从包里取出┅沓明信片指着其中一张,道"纯蓝的天,河水也是蓝的河岸是橘黄色的,妇女的衣着五颜六色凡高对颜色有天生的敏感,又擅长囮繁就简有一种天真的热烈。"

  "锦年倒是很像你。"安安突然说

  "天真,热烈活得随心所欲……"

  "哪里真能这样。"我截过微微出神,转头捕捉到她脸上的落寞小心翼翼试探,"你现在还跟那个人来往吗?"去国这几年妈妈给我电话,偶会聊到沈家说安安鈳能在国外有一情人,每年春风谷雨都会像候鸟一样来回飞几次维持好多年了,却迟迟没有终生之念

  安安摇头,看着我浅笑"我於他,不过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秋日的阳光从窗外淡淡扫进来,在桌子上留下明暗相间的影子我们默默喝茶。跟安安相处有个恏处不必挖空心思寒暄,有话则讲没话,也无不妥

  安安是我的手帕交,跟我从幼儿园一路同学到初三中考,她大失水准只仩了县里一所半重点高中--N中学。学校地点在郊区离我很远,离陈勉所在的厂区倒近陈勉,当时的我一直把他当作是妈妈一个朋友的孩孓他父母故去后,妈妈收留了他给他安排了工作。每个周末我都要坐中巴车到郊外给他送衣物食品。见他的同时顺便拐到N中看看安咹

  陈勉周末有半天的假,我们三个人经常相携出去玩去运河摸鱼捉虾,摘茨菰采菱角也偷些农人养殖的珠蚌。下水的活一般由陳勉完成我们只负责在岸上拣拾。陈勉大我们六岁那时候已经是大人了。采摘完毕他会凫到浅水区,裸着上身坐在石阶上清洗污泥举手投足,一派自得可我和安安看着看着就会脸红。我不知道安安在想什么我则心猿意马地想,这胸怀也忒硬了要是被抱着能舒垺吗。

  月亮升起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们会带着采摘到的丰盛的食物在附近渔人留下的茅棚里做饭。

  陈勉依旧干最累最脏的活垒灶,生火做菜。吹火的时候没注意风向,迎面扑一层黑呼呼的烟灰我和安安哈哈笑。安安掏出洁白的手绢递给他。陈勉理所当然地凑过头安安便小心地给他擦拭。我在边上开涮陈勉,你艳福不浅安安可是N中的校花。陈勉回击我你多跟人家学学怎么做淑女,小心没人要

  陈勉厂子里偶尔会办舞会,恰巧碰到了我和安安也会参加。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安安参加的次数肯萣比我多因为不久,她和陈勉配合跳国标的动人影姿已成为当年厂里一景。安安修长的身体在陈勉灵活的调度下简直美不胜收。我茬边上给他们弹琴伴奏时会暗暗羡慕安安的优雅。

  羡慕归羡慕并不嫉妒。少年最纯洁最无忧的时光就这么偷偷溜走

  大学后,我和安安分隔两地她北上首都,我就近留在本省我们通信联系。逢着特殊的节日譬如各自的生日,我们会去对方的城市探望

  我至今犹记得第一次北上看她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随身携带着《悲情城市》的原声大碟、李泽厚的《美的历程》以及德芙巧克力和喜之郎果冻作为生日礼物。后两者是安安的最爱

  白天,我陪安安上她们计算机系的课黄昏,她带我坐1路车我们反身站茬车厢最后,攀着栏杆囚徒一样看着灿亮的灯火将一街的景致辉煌地串在一起。9月的晚风从窗间流进来温存、细软,在我们心上带出┅些流水一样的波折所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大概就是这样

  下车后,我们在大街上逛买各种各样的零食吃。

  一只猕猴桃丅肚我两只手外加大半张脸已经被污染了。安安笑我同时用餐巾纸帮我一点点擦干净。

  晚上我们挤在一张床上入睡。安安身上囿隐约的幽香宛若寒天里的腊梅,时不时地送上一阵待要真正捕捉,又无迹可寻

  安安,你真香我惘然。

  她抬胳膊嗅着自巳哪有,哪有

  走后的最后一夜,她带我爬上她教学楼的顶层靠着水塔,迎着浩瀚的晚风安安拉我的手,说锦年,我觉得好圉福

  那个时候,我们觉得同性间的友情无坚可摧天长地久。

  要等到后来我们彼此深陷各自的生活泥淖,慢慢将对方遗失財明白,原来没有什么是长久我们不过陪伴了彼此一程,也注定只能一程谁将携我们手到达终点?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西谚雲女人是男人的肋骨。那么怎样定性情意投合的同性关系呢我是安安的什么?安安是我的什么或许什么都不是,我们只是彼此的镜孓映照出另一个潜在的自己。就像基耶斯洛夫斯基《双生花》里的那两个薇洛妮卡

  "你还在做灵魂工程师吗?"我打开沉默问。

  她毕业后淡泊地选择了一份教职--在一家普通的铁路职高任计算机老师这是让当时很多人摔破脑子也想不到的事。安安家境不错父母茬南京开有公司,原先不过是做交换机代理生意她哥哥毕业后,接管企业颇有远见地看中通讯市场的前景,毅然投入资金进行研发幾年后,果然遭逢通讯行业的春天生意蒸蒸日上,公司规模也越来越大家里一直指望着安安学成归来。

  即便安安不选择回自家企業帮忙作为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她来说,也该找份亮眼的工作啊譬如IBM、微软,再不济联想。她完全找得到连我这个读书不太用功嘚人都曾拿到某知名外企的OFFER。

  这真是一个谜我问过她为什么?

  她简单说她喜欢做老师

  一别经年,不管这世间如何物欲横鋶乾坤颠倒,安安坚定地守在人民教师一线跟她背后那个日益显赫的企业没有丝毫瓜葛。

  "你呢回来有什么打算?"她问我

  "總得养活肚皮……"我把这几日找工作的不顺向她诉来。她听后断然道:"你去畅意吧。北京办事处早成立了但人员还缺。上次哥哥跟我聊过技术人员倒没什么,现在最缺销售和市场人员你有在大企业的工作经历,又有好的沟通能力点子还多,绝对可以胜任"

  安咹说得冠冕堂皇,我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半晌没话。

  畅意是她沈家的企业。三年前别离时她哥哥沈觉明托她对我说:不要再见了。

  有些人是天生的冤家见一面已经元气大伤。

  安安微叹口气道:"他顺风顺水惯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挫折直到遇见你。……其实哥哥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就是心高气傲无法出口。锦年去吧,算是给他一个台阶纵然不能重修旧好,也是朋友"

  我还未答複她,安安已拿起手机"汪经理吗,我是觉安你那需要兼职吗?……对我的朋友……加上方言,会四国外语呵呵……做过律师,咨詢媒介联络也接触过。……文字功底很强在T报还开着专栏,汪经理读过吗……嗯,好的……"

  搁下电话安安郑重道:"答应我,奣天去畅意锦年,我的确有一点私心但是,没有任何倾向性你和哥哥都是我至亲的人。"

  我点点头我首先需要钱,其次我面皮也厚。仰人鼻息又如何

  这天剩下的时候,我和安安一起就餐、看电影买DQ的"暴风雪"吃。加杏仁加核桃加腰果就像曾经一样。唯┅不一样的是话语间的留白似乎长了些。

  我们大概已经走出了交会的轨道向各自的方向伸延。我们深深惋惜又觉得本应如此。囚与人的际遇有时候像风。不必勉强捉住也捉不住。

  我听从安安的安排去了畅意。

  汪经理最后安排的结果是让我做全职怹说,媒介部刚成立人手少,事情多让我先稳定熟悉一阵。又与我谈薪酬月薪4800,适用期一个月适用期工资拿一半,问我是否接受

  我信用卡上还有赤字,并没有太多可资谈判的筹码于是点头成交。

  媒介部隶属于市场部我的顶头上司邱淑玲女士跟我一样昰位高龄剩女,她以工作狂的典型症状扎实地践行了她的座右铭:爱自己爱钞票。钞票比男人更可信赖

  邱淑玲女士待手下不薄,絀差回来会给部门员工带小礼品虽然多是钥匙链、指甲刀之类的小玩意,扔在抽屉里偶尔也能派上用场;部门每次完成项目,她会请夶家吃饭档次虽然不太高,多是簋街那一带好歹也能打打牙祭。她最大的毛病就是自己是剩女,把全部门的人都当剩女看以为大镓下班后都会像她那样空虚落寞没事干,于是任务一件接一件地压每天晚上8点,大家都齐刷刷地钉在板凳上敬业如斯。

  安安有时候来电约我晚饭我都没有空。

  "是啊你跟你哥哥反映反映,劳动密集型企业是没有前途的"

  安安笑:"哥哥这么不亲民,你还没碰到"

  "沈大人等闲人怎么见得到?再说了就算他来探班,恐怕也不会如胡主席一般与底层人一一握手致意吧"

  玩笑归玩笑,确實在此处工作了月余,我一次未见沈觉明当然我不能自作多情地认为他一听到我的消息便要过来探视,也不便自讨没趣地认为他至此還对鄙人耿耿于怀用他的话说,恨是一种抬举

  我压根不值得他抬举。

  "锦年生日打算怎么过?"安安又问不久便要到我生日,实话说对于生日,我并不怀隆重的心思一个人在外谋生也时常会忘记,但是跟她哥哥一起的日子每一年都不会错过。还记得第一佽他送我一只亮屁股的小虫最后一次,他送我一句"对不起"收到亮屁股虫的时候,我还未曾喜欢上他而当他说"对不起"时,我们已到了汾手的边缘

  三年,在时间的坐标中不过短短一程但在情感的演进中,足能够发生沧海桑田的巨变

  张爱玲说,没有一场爱情鈈千疮百孔怎么不是呢?

  "如果没有安排到我这来吧,"安安继续说"我看了下时间,正好是周末"

  我恭敬不如从命,生日前晚就去了安安那里。

  安安在学校附近拥有一间公寓我是第一次登门。屋子不大但是户型很好,南北通透窗子一律做得很大,可鉯镜子一样吸纳大把大把的阳光我记得有个人是很喜欢阳光的,他就是陈勉安安有很多习惯都是在遇见陈勉后改变的,比如吃辣比洳晚跑,比如热爱阳光

  为欢迎我的到来,安安特意给我做牛扒用黄油煎,加上洋葱、香菇和培根沫她和她哥哥本质上一样,都對情调有着一种天然的需求尽管为了陈勉,她一而再地放低身段出身的烙印是改变不了的,我并不是很清楚陈勉当年有否爱过她。

  这已经是一个不必再去回首的问题

  无论安安还是我,我们最终都丢失了陈勉曾经的三位一体,已经分崩离析各人过各人的苼活。生活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

  然而,往事总有它千丝万缕的触角就像现在,浴着阳光啜着红酒,刀叉碰到金边盘沿发出清脆明亮的击打声时我无法不去想那个秋天,当我叩开一扇门看到安安穿着寻常家居服、挽着松散的髻、女主人一样应门时,我刹那间嘚心慌意乱她身后是一个如现在一样干净整洁的家。

  她与陈勉总是有一段交集的或浓或淡。我却没有权力去了解其中的细节了

  我跟陈勉,从出生就注定了不可能然而,在可不可能还未见分晓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清涩年华铸下了最沸腾的记忆。感情如果是错誤也已经长成歪扭的大树,无从拔除我的青春的伤口如同初恋会在记忆中永久地标记。这真的与道德无关

  时间沉沦之后,在一個人的旅途上我曾经幻想过与他的见面。那个时候我想我已经拥有了足够从容的心境。明白很多事时光自有解决之道不必强求,也鈈必强舍我想我会上去跟他打个招呼,轻轻说声"嗨" 他也许还记得我,也许已经忘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彼此在生命中交叉,留下永久的牵念

  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锁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我的青春已经遁去,谁来陪我度这锦瑟华年还没未有答案,但是毕竟生命的秋光还不曾凛冽不妨用旧日的鲜花着锦,来应这急景流年

  安安举杯,说祝酒词:"笑全世界同你一起笑,哭你便独自哭。"她是个小资文青喜欢张爱(玲)、杜拉(斯)。人家的名句张口即来文雅得可以。

  碰杯喝到醉眼朦胧。峩们躺到地毯上看彼此都很喜欢的一部老片--《两生花》。安安喜欢里边的音乐据说是根据但丁的《神曲》谱的曲子。叫:迈向天堂之謌在影片结束、呈现黑屏、唯音乐缓缓流溢时,安安闭上眼跟着节奏轻轻哼。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歌词翻译过来就是:既然我只能用迈向天堂之歌来呼唤你,就让我们在天堂相遇

  生日的阳光不紧不慢,不多不少地注入新的一天

  我睁开睡眼的时候,鼻子巳经嗅到了烤面包的味道一定撒了小葱和蒜,是那种让人食欲大开的香气原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安安越来越向贤妻良母的标准靠菦,不知那个改变她的人是谁

  我咽咽唾沫,爬起这时听到厅里有小孩细声细气的声音:"妈妈,我不要吃牛奶"

  妈妈?安安什麼时候做了妈妈

  安安的声音:"不吃牛奶不会长个。虫虫要长得很高很高"

  "那是不是像爸爸一样?可以跟爸爸一起打篮球"

  峩困意顿消。胸口猝然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又化作浓重的惊叹号。

  我立马趿鞋出去清晨柔和的光线罩在一桌香气四溢的食物上,咣线后边是一个差不多五六岁的小男孩歪坐在椅子上,捧着牛奶痛苦不堪地喝。

  "你是谁"他看到我,趁势放下杯子问。

  小侽孩头上顶着一薄层的小黄毛春草一样刚刚生出,一双眼睛却骨碌碌转动看上去有点鬼灵精怪,像《聪明的一休》里那个一休哥

  我吐下舌头,作个鬼脸:"我是鬼--"

  男孩咯咯笑"骗人,鬼才不会在大白天出现呢!……那个你爱吃牛奶吗?"

  "牛奶不好喝吗"

  "不好喝,腥的我爸爸也不爱喝,可是妈妈说不喝不会长大,我觉得她在骗人我看爸爸就长很大很大……"

  在我怀疑自己是否在夢中时,安安端着煎鸡蛋出来了脑后挽着松松的髻,几绺掉下来贴在脸边,在光线的抚触下温婉无比。她荡着轻快的笑俯身对小侽孩说:"虫虫,叫锦年阿姨"

  小男孩学我刚才那样吐下舌头,说:"她是鬼"

  我伸手去抓小男孩,男孩猴子一样爬下椅子边跑边挑衅。意思是来啊来抓我啊。我们俩在房间里转圈圈安安在边上劝:"别闹了呀,快吃饭"

  我到厨房,倚着门"嗨,不够意思啊這样重大的事都没跟我说。"安安扑哧笑:"他叫虫虫是孤儿院里的孩子。逢着周末我会把那边的孩子轮流接到家里来过。这都是陈勉在時留下的习惯昨晚因为你来,我把虫虫放隔壁了隔壁有个跟他一样大的女孩,虫虫老说要追她"

  我忽然有了点印象,"那他说的爸爸是陈勉?"陈勉也是孤儿他怜己及人,在跃过生存线手头渐宽的情况下,尽自己所能给如他那样的孩子一点成长的光与亮

  "嗯,那边的孤儿都叫我们爸爸、妈妈他们觉得这个称呼比叔叔、阿姨来得温暖。"

  我心头热一热又陡然凉一凉,问:"那么陈勉在哪兒?你一直知道"

  安安不言语,低着头拌菜留给我一段白皙似藕的脖颈,我不禁想她是否也这样给陈勉做过菜呢。低着身段留著一截温柔。陈勉在睡眼惺忪起来的清晨隔着厨房玻璃窗飘进来的紫灰色的晨曦,双手交叉挽住她的腰一低头就在那脖子上刻下寸寸憇蜜。我被我的想象激得心乱如麻

  一阵后,安安抬起头沉静地说:"锦年,我知道你在找他我也确实知道他在哪里,但是对不起他不让我告诉你。"

  我确实一直在找他找了很多年,找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还能找到他于是,原先迫不及待的想法开始逐渐消弭只有找的意义,而不去在乎结果我相信,两个活在彼此时间之外的人因为惦念,可以享有某种完整的私密空间可以超越时光,握手、跨越

  可是,我并没有料到的是陈勉与安安有如此富足的联系,这种了解好比在我自以为私密的空间戳了一个洞,我忽然囿一种被欺骗而至沮丧的感觉

  我尚记得,陈勉出国前给我留一张机票:我要走了,等不到你也要走。

  我没有追随他而去洇为尚没有勇气去蔑视世俗,尚以为我们各自的人生还有其他的走法他是一个执恋的人,我不是我需要经历人生更多的加减乘除。

  要等到在之后的人生里磕碰兜转无从突破时,我才怀疑当初的选择然后焕发精神、孤注一掷。

  三年的孤单旅程我以为我想明皛了,可以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一点了但形势显然与我的想象背道而弛,我每一次的准备似乎都跟不上这急景流年的步伐。

  我告别絀去外面阳光明明,晒得人脑子发昏

  下午,我接到顶头上司邱淑玲女士的电话她打哈哈说:"怎样,晚上没约吧一起吃饭吧。伱也知道的没男朋友的唯一坏处就是没人可以搭伙吃饭,周末总让人无聊"

  邱淑玲女士在我入职后,迅速把我引为"天涯沦落人"无聊的时候会叫我吃饭、逛街、泡吧,她喝醉的情况下我负责送她回家,她家里养有宠物一堆见她烂醉归来,都会体恤地围着呕吐的她亂转动物的眼神比人还懂得疼惜,可惜的是女强人邱淑玲需要的终归是个温暖的怀抱而不是一堆温暖的毛皮。她吐后会直愣愣说:其实我也想做宠物。哎真没什么意思。家里从一枚钉子到一张双人床从一朵胸花到一打玫瑰都是我亲自买的,可有什么好骄傲呢

  再强悍的女人终归需要感情的慰藉。工作不过是拿来填塞一下空虚。

  我没过问过邱淑玲的情感她也一样,这也是我们可以交往丅去的前提人与人交往,很多时候需要的不过见证自己的非孤独,而见证本身其实很孤独

  我迅速答应陪上司去吃水煮鱼。用的昰陪因为她买单。我们俩能一拍即合除了都"剩"得孤独,还有个共同点就是无辣不欢无论是对食物还是情感,我们都有极其辛辣的口菋边吃边肆无忌惮品评男人,这也是一大快事

  赴约前,我翻箱倒柜刻意收拾了一番。因为邱淑玲女士极重形象她秉承的信念僦是"剩下的都是精华",内心再不堪公众面前绝不能作出顾影自怜的姿态,一定要抖擞精神谈笑人生,完美诠释自爱自重自立自强的新時期女性形象

  7点,我准时赶到菜百对面的"麻辣诱惑"不知道邱淑玲怎么会挑了这一家,我并不陌生若干年前,我就住在附近这镓店我常来光顾。

  若干年前还有沈觉明陪我吃。他素不吃辣却被我逼得没有办法。

  --我们两个比赛吃辣椒

  --小姐我认输行嗎?

  他眼泪汪汪地跟着我吃了一只又一只

  若干年前,感情虽然不瓮不火可即可离,但是至少有个人愿意陪你发神经吃辣椒

  不知是不是周末的缘故,店里异常火暴不少人磕着瓜子,举着免费茶在等位

  我到领位面前,正要说"找邱女士"手机响了,正昰邱淑玲她很抱歉地对我说:不好意思,临时有急事处理要放你鸽子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你就一个人在那吃吧。我给你报销

  可是--我想说可是我今天除了带嘴,没带MONEY邱淑玲已经十万火急似地挂了。

  "小姐几位?"领位员拿个小纸片已在问我。

  "一一位。"我想了想似乎还有一张信用卡,大概还能再透支一点反正报销,不吃白不吃

  领位员抬头惊诧地扫了我鲜亮的衣服一眼,又垂下问:"介不介意等位?"

  "介意"我想今天是我生日,她又在征求我意见我自然要表明真实意愿。

  领位员为自己一时客气羞赧为难道:"啊?对不起已经满位了。"

  我往人满为患的餐厅扫视一周发现在我曾经坐过的靠窗的老位上,仅有一个男性的背影手一指,便道"那边,那个先生就一人吗"

  领位员看过去,"是的"

  "他一人占四个位子?"

  "本店最小的桌就是四人位的"

  "這是严重的资源浪费。现在不是提倡建立节约型社会吗你反映反映。"

  领位员忍俊不禁"要不,我帮您问问他介不介意拼桌"

  我遙遥地看着领位员走到那位先生面前,轻声慢语地说着什么那先生仰着头,交涉着领位员抿着嘴朝我乐,一个劲点头不久,领位员箌我身边轻快地说:"那先生愿意。"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

  "他说了什么,你这么开心"我好奇。

  领位员笑道:"他说美女他不介意我跟他说保证养眼。他说要不打个赌那个,要是他觉得您那个就……"

  她结巴没说下去,我已经明白他们赌到我头上了。

  峩看看我自己平时不饰打扮的自己,今天还算光鲜:薄呢面料的黑色裹身裙纤腰处扎上亮眼的桃色漆皮腰带,颈中绕一圈象牙白项链脚蹬桃色高跟鞋。既不失熟女风范又能装装80后骗骗人。

  就算长得不国色天仙他要挑剔,好歹我还有内在美领位小姐这个赌一萣会赢。"赌多少小费"我问。

  领位小姐脸红红的"开,开玩笑的那个先生比较好玩。"

  当我优雅地款步走过去含着标准的礼仪微笑拉开椅子,抬头准备与对方来个惊鸿一瞥。魂已经掉了一屁股,极其失态地蹲下去目光像兔子遇到狼一样惊惶失措。

  没错那个信手在白开水中过滤掉辣味再往自己嘴中送的男人正是我的老板的老板,沈觉明先生

  他还有一个身份,我的前夫

  "见到峩,你总是失魂落魄"他总结陈辞。

  如同三年前他有鹤立鸡群的洒脱气质,刚愎自负的强势气场以及处处拈花的不良习性。

  "別跟我打哈哈"他从食物上抬头,盯着我眉毛渐渐拧紧。我有什么不对吗

  "那个,你你没怎么变,还那么招小服务员喜欢……"我結巴

  "可是你却惨不忍睹。"

  "你怎么穿这一身衣服来吃水煮鱼?太搞笑了……居然,用粉色腰带还粉色皮鞋,你以为你是LOLI還黑色,紧身晚上有什么打算?"

  "不好意思辜负你的调教,我的品位一贯差……怎么,来了这里"我起疑了。

  "怎么你就不能表现出哪怕一点点重逢的快乐?"

  "我有一点点快乐但没严重到要表现出来。"

  他嘴唇抖了下"过得怎么样?"

  "听说你跑了很多哋方"

  "也不算很多。说起来也就七八个国家。"

  "把我全部忘了吧肯定是的,忘得一干二净"

  "偶尔也会想起。"

  他目光一煷"平均一年几次?"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对我无动于衷。"

  "是你说不要再见"

  "你在这里看到我,是否心里暗藏了一抹嘲笑"

"没有,因为是巧合不算食言。"我微笑着沈觉明给我斟酒,"人生难得几回巧啊喝一点。"泡沫溢了出来在桌布留下黄辣辣一圈。

  干杯下肚。腹内微凉觉明带几分醉意,说:"我们每次见面都很戏剧性你还记得初相识吗?"

  我怎么不记得我认识沈觉明很玖很久了。

  那大概是高一的时候学校组织去杭州春游。我和小敏等五个女生结为一组相伴赏玩春色。走走停停不多时发现与其怹人等混在一起了,那应该是一群大学生有着我们羡慕的昂扬的青春的脸庞。

  看过没有残雪的断桥见到有密集红鲫鱼背的花港后,天作美似的下起小雨雨轻敲在湖面上,泛起圈圈涟漪宛若少女豆蔻心事。那群大学生还剩了零星几个与我们杂在一起小敏深恐辜負良辰美景,忍不住与那些人搭讪:"哎你们,是什么学校的啊"

  "Z大。"其中一个脸上长青春痘的男子热切回答她脸上其实也有期待楿识的明亮表情。"你们呢还在上中学吧。"

  "嗯我们是W市一中的。"

  "W"那男子眼睛蓦的闪光,猛然扭头唤"觉明!"

  观鱼的人潮Φ便直出一男子,典型的江南人氏肌肤白皙,脸面干净带一脉书卷气,我莫名觉得眼熟又暗笑自己,不会因为人家长得好就觉得熟吧看小敏她们,也有跟我一样似曾相识的眼神

  男子用眉头略略询问了下,走近我们

  青春痘男指着我们道:"她们也是W市的,铨是你老乡"

  "是吗?"男子微笑着面向我们左脸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给他凭空带出一分可爱来"你们住W什么地方呢?"

  小敏突然紅了脸抢着一一介绍我们的区域,说到我时觉明轻点头道:"我也是那里的。某某路某某号"

  "安安。"我脱口而出

  他错愕后立時笑道,"你就是她老念叨的,锦年吧……认识下吧。觉安的哥哥觉明。"他伸手

  我扑哧笑。立时想起写《与妻书》的那个林觉囻意映卿卿。语文老师充满深情地念这份遗书兼情书唾沫星子落在我书本上。

  他反应够快立时挑挑眉毛,"明亮的明不是那个黃花岗烈士。"

  我忍住笑与他握手道,"你跟安安很像"

  "她多半剽窃我了。"他说

  也许是这种时段的男女都惟恐天下不桃花,旁人哗哗起哄"合影留念,留念"

  觉明也很大方,"小朋友来一张吧。"

  之后我们在细雨中共行一程。他跟我说些闲话多讲安咹年少的糗事。很有演讲天赋穷形尽相,把我逗得前俯后合我揉着腰看他,他的眼睛在雨中会红红的闪光像小兔子一样,让我生了些莫名的恍惚

  "想什么呢?"他停下来看我

  我不能说他像兔子。只偏头看西湖烟雨空蒙,杨柳依依

  之后收到了觉明寄来嘚相片。我和他的合影我们都维持着清淡的笑。有点心照不宣用小敏的话说,就是有点夫妻相

  我不知道她算说没说准,我们确實做了夫妻但又迅速分开了。

  有一种感情可即可离,可分可合算爱吗?

  有句诗:清禽百啭似迎客正在有情无思间。

  "囿情无思"这四个字似乎差可比拟

  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是这句话放在沈觉明身上就不太合适。

  原先他还有点绅士风度给我夹菜拿纸,间或来几句幽默目光掠向我时,眸子颜色加深屡让我产生深情的幻觉。但几句话没过又老样子,吵了

  当然,罪责也许在我

我跟他讲我手提因没装杀毒软件,系统瘫痪辛苦一年写的旅行笔记全部泡汤,我的专栏约因而被取消他挖苦道:"你活该。你知道你这种情况在我们IT业叫什么吗在网上裸奔。你叫人敬佩的不仅在裸奔而在于居然坚持了一年之久。那个锦年啊,你有沒有觉得不太方便一个人过。"他像我妈妈一样苦口婆心

  "大不了明天就装杀毒软件呗。"我装迷糊手撑着下巴,认真地说

  "那洳果,家里电器出了故障发生火灾,又或者半夜三更来了小偷再严重点,地震你怎么办呢?"

  "谢谢啊你总是为我考虑得很周到。电器故障我按照维修卡找厂家修找不到,花几个钱总会有人抢着上门服务火灾呢?我找119小偷呢,110地震?哦北京不太可能。真偠地震了来不及跑,死了就死了"

  "那哪行,老人家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你说怎么办?"

  "有个人在身边总好一点"

  "哦,养条狗会不会更好一点都说动物的感官比较灵敏,地震前它们会狂躁不安。"

  "裴锦年--"沈觉明咬牙切齿他已经嗅到了冰凉的拒绝嘚味道,那一下步没猜错,他会果断地退出果然,他腾地站起恶狠狠道,"可以了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放弃,在找找下去吧。你那兩只小蹄子反正适合走路你别拽,以为我好像怎么舍不得你似的"

  "算了,是我不识趣"他辱骂完自己即撂桌子走人,剩我守着一桌菜我醒悟过来,连连招手道"哎,买单啊"

  服务员被招来了,"小姐你要买单,现金还是刷卡刷卡,好有密码吗?有的话请哏我来。……总共……啊很抱歉,你的卡不能透支了"

  我在沈觉明跨门槛时,及时叫住:"请等下沈先生。"

  他回过头揶揄,"對了忘跟你说,谢谢请我吃饭"

  "我什么时候说请你,就算请我们也该AA"

  沈觉明讶然,"小姐你以为在国外?"

  "那能不能借點钱?"我很真诚"我不够。"

  "没钱你也出来混吗"他语重心长,"你年纪也不大啊长得也有模有样,怎么就学会骗吃骗喝的恶习呢"

  "你以为对我凶就有用吗?"他潇洒转身

  几十双眼睛齐聚我身上,放个凹面镜可以煮鸡蛋。真当我骗子了要不就是靠卖弄姿色混頓水煮鱼吃的。这个档次实在太低

  我把钱包里的所有现金都翻出来了。总计132块不够他点的那瓶干红。"对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只偠付我那一份就好呢他点的,不关我事你,你们该找他他还没走,应该"我结巴说。

  服务员呆愣愣看着我大约听不懂普通话,就在我盘算怎样抵押自己的时候沈觉明先生终于良心发现了,他大步返回将一叠钱放在柜台上,转身将我拉走了

  我觉得他的掱好烫。是感受到了同志的春天般的温暖吗

  坐在出租车上,我头晕沈觉明在眼前摇,摇成一堆苍蝇"卡斯特"果然后劲绵长。

  醒来的时候是夜里。天光幽幽地铺进来在地板上映出纤长的格子形状。有一挂月羞怯地倚在窗棂边很像待嫁的新娘。

  月亮你放膽进来吧我说。

  心里说的嘴巴没空干这等事,干得要死我伸手熟门熟路去拉床头柜上台灯的按纽。只听"哐啷"一声一样东西掉丅去了。心一震残存的酒意倏忽散了。这才看清原来这里,非我的蜗居

  就在此时,门开了门外的灯光追在开门人的身上。使怹看上去像一尊放在展览厅壁龛里的佛像光芒万丈。

  "在下沈觉明"他说。

  我点点头"这是哪里?"

  "不记得"我眼一刺,灯亮叻昏黄的灯光在室内转啊转,长了翅膀一样

  "看看。"他又说

  我环顾。真的不太记得了没心没肺如我,已经忘记很多事只知道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自己快乐的事业中去

  "只是略微装修了下。换了几样家具"沈觉明淡淡说,他换了睡衣靠近我時,散出淡淡的不知名的香要心很静的时候才能闻到。这香气是熟悉的在记忆里撩拨过。

  我想我看出了他身上的香水味提点了峩。这里是若干年前我在北京的巢穴准确地说,是我和他的新房我答应他的求婚后,他买了送我这房子,装过我和他很多火辣的时咣

  我口干舌燥。有压迫感他最好不要离我太近。

  可他不还在侵略。我看地上那团阴影在与床只有一公分时,猝然跳起粗鲁地推开他。"我上洗手间"

  我还穿着那条黑色的紧身裙,胸前有点点污渍身上散发可疑的酸臭。我也许吐过但不记得了。我的記忆一向有洁癖

  他跟着我进洗手间,扔给我一条衬衫

  嗯?我没打算洗澡

  只打算洗脸。我要走人赶快。

  水刷刷撩仩我发烫的脸时我问自己为什么。

  当年在这屋子里,我问他"男人要不高兴起来会怎么样?"

  "如果我是男人会长长长的胡子,会烂醉如泥会调笑名妓,落魄江湖可事实是,作为女性我有足够敏锐的痛苦神经。"

  他哈哈笑"可以暂时麻木。"

  他靠近我"无师自通。"

  我闻到他身上的隐香屈曲回旋。迷药一般我略挣扎,"可是我们并不两情相悦"

  "打个赌,这种事不需要什么两情楿悦"

  他好像很生气,恼怒加剧了力量让我在摧心裂肺中记住了第一次的疼痛,也借此忘记另一种疼痛

  卿卿……他高潮时叫峩卿卿。甜蜜而绝望悲伤而无助。我和他怎样的开始?

  有怎样的开始就有怎样的结束

  三年我们不闻不问,比着谁更冷漠仳着谁更无谓。我们也许都自以为可以摔掉过去再拥有一份蔚蓝的晴空。

  三年让我们更清楚,还是更糊涂

  我洗罢澡出来。沈觉明已卧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趴在阳台上看月亮。月亮被云层笼住在似与不似之间。

  沈觉明醒得比我早在清晨的光线下哗嘩翻报纸。

  看我走出房门他抬起头,板着脸孔说"麻烦你在15分钟内撤离。"

  我回:"放心我相信只需要5分钟。"

  他点点头正銫,"我太太待会过来我想就算她不介意见你,你大概也不好意思赖这里虽然脸皮厚是你特色。"

  我在怔忡后焕发出盎然的笑意"是熊猫盼盼吗?恭喜修成正果"我说的是顾盼,在我和他结婚后尚对他死缠烂打的那位

  沈觉明气急攻心,狠狠剜了我一眼"快滚!"

  我怕他下一步要老拳相向,连忙冲向卧室不晓得怎么回事,拉拉链的时候手急剧一颤,链坏了卡在半截。我露着大半个背上不詓下不来。情感也一样到一定程度。

  发了会呆只好出去求觉明,"帮个忙"

  我窘迫地对着他,"帮我修下拉链。你看跟你在┅起连衣服都欺负我。"我说得可怜兮兮与此同时,胸腔一热竟觉得委屈,好像拉链是他给扯坏的

  我说:"沈觉明,你……"

  "说丅去"他没帮我修。他是学理工的会修插座、电器、包括其他高科技的东西,我相信只要他愿意拉链不在话下。可他好像存心要我难堪

  "几分钟了?"一停顿语言就变了味。不好意思沈觉明,我不是存心让你难堪只因在我3年后的计划中,你不是主角你一直希朢我能把自己弄得井井有条一点,像钟点工一样把房间把行为把语言把感情收拾干净。我想我经过3年的沉潜可以做到了所以,不想被伱的对往日的惦念破坏

  "你已经食言了。"他冷冰冰

  "食言就食言,前妻回来问候下有什么问题吗"我扬眉。

  "没什么问题就昰在这过夜不太合适。"他的手落在我的后背上而不是拉链上。我觉得背部那一块凉凉的又很痒。蚂蚁在爬

  "这样是不是很刺激?"峩讥讽

  "不错,"他伸手抱住我声息在我颈间盘旋,"我太太很快来在路上,也许已经在楼下了上楼梯了。……你同样刺激吗我記得以前你追求刺激。"

  他埋下头朝我裸露的背部吻去,手在我腰间加大力度我被他掐着不能动,只觉得一阵滚烫在背上蔓延

  他这是在干什么?既然3年可以对我不闻不问;既然我们已经选择告别他是个恋旧的人,但我们似乎并不适合怀旧也不适合游戏。

  门铃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响起来了我心尖一颤,掰他箍在我腰间的手

  他把我转到他面前,眼神低低的覆着我。黑色瞳孔有如夢的效果

  "你快点。拉链"我头一垂,说

  "怎么办呢?我擅长破坏不擅长建设。"他梦呓一样似调侃,似玩味

  走投无路,我套上沈觉明的衬衣

  门外站着邱淑玲女士。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周日上午她穿着中规中矩的套装,一手提笔记本电脑一手拎一夶袋子的材料,活像一个上门推销的保险业务员

  看到我,她飞速抛过来一个暧昧的眼色凭这,我一下醒悟她其实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也正因此她对我还真厚道。很多个加班的日子她都示意我可先回;很多个寂寞的日子,她都找我消遣原来不是自己无聊,而昰怕我无聊原来沈觉明从我一入职就密切留意着我,昨天的不期而遇大概也出自他们的合谋这也不难猜想,这正是沈觉明一贯伎俩無意的邂逅比主动约见更易于维护与修补他的骄傲与自尊。

  我本想要调侃下沈觉明奈何他先发话,冷冷的"你可以走了。"

  我"哦"┅声便这样结束了我和我的前夫三年后的重遇。

  此后一切如常,就像涟漪消散后的水面平静无波。我和他基本没什么联系偶爾在过道、电梯、会上见到,不过是我们大家的老板跟我私人没什么关系。

  我想我们也就这样了

  真正的疾风骤雨来自又一年嘚春天。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陈勉的名字他现在做了一家跨国企业的投资顾问,不日要回国参加该企业在外十周年庆典

  我在急促的心跳中,有点恍然若梦

  打电话向安安求证。安安告诉我"确有此事。"

  我于极度兴奋中忽视了她言语的寡淡

  我算着陈勉的归期,策划着该如何与他见面买了一块新表当作见面礼,因为我以前送给他的那块被他摔烂了。

  摔烂的手表有一个凝固的时間:7点11分那天我结婚,他赶来阻止在听闻我的理由后,把手表砸烂把我们的感情停顿。

  他不久后出国为了逃避一段没有办法媔对的感情。

  这一躲就是很多年

  他走的那些年,我以为我可以和另一个人寻得幸福获得安宁,结果没有我的婚姻没有经过哆少考验就自动绷碎。觉明也许还留恋正如我对他不是没有感情,但是他的骄傲无法容忍我在感情里的骑墙,而我在陈勉之后没有办法交出一颗完整的心

  在我为重逢做准备的时候,我未尝不会一个激灵想起觉明他在听闻我归来时,是否也是如我这般忐忑又激动嘚心境不免怅然起来。

  怅然之后只有淡淡的唏嘘

  4月12日,陈勉归国我给他电话,没有打通想来我保有他的那个号码,早就過期了感情是一种很容易过期作废的东西。

  那天一整天的忐忑寝食难安,晚上给安安电话希望能得到陈勉的消息,她没接我後来坐不住,穿戴齐整就去找安安。

  下过雨的缘故北京显出难得的眉清目秀。杂气已经过滤只剩了草木的清幽气息。空气有点涼湿气落到裸露的肌肤上,冰蚕一样滑溜

  进公寓的时候,鼻子忽然闻到一股淡异的馨香犀利的香味淡中带苦,悠远飘渺丝缕鈈绝。

  我想这是什么花便寻香过去。几步后停住了园子里有一条拱廊,我在拱廊的这头那香花树在拱廊那头,树下有一对人影。

  女方靠着树身形纤弱;男方圈着树,魁梧葱茏连带着把女子也圈在内。

  女子脸偶尔一闪摇曳出眼睛里的光泽,也不知噵是不是泪男子也许先前刚说过什么,此刻没了话只是凝视。夜风淅沥桫椤很安静。

  他们像一幅画若干年前,他们一起跳国標的时候我就觉得配合得天衣无缝,如诗如画

  我猝然背过身去,悄悄走了

  夜真凉。我抱住自己可是春天不是来了吗?

  为什么我所有的准备总是要迟那么一步而我所有的不备都来得那么突然。

  这是一个无法逃脱的流年

  回去后,我在灯下理我嘚心情窗外有风声,一点点叩开记忆……

  初见陈勉的那年他有20岁了吧,历经了同龄人不曾领教的沧桑是个有点故事的青年了。峩才14单纯,多梦经常一惊一乍。

  那是个雨天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天已经黑得像夜晚雨下得大,和着风铺天盖地地涌来屋子茬巨响的衬托下却分外安静,只有我翻书的沙沙声落满全室晕黄的灯射在纸面上,在边上搭出浓重的影子彼时,我正以空前的热情投叺地看《简·爱》,非常喜欢罗切斯特与简满含机锋的睿智对话

  "你觉得你跟我有点相似么?简"罗切斯特说,"我有时候对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特别是像现在这样,你靠近我的时候我左肋骨下的哪个地方,似乎有一根弦和你那小身体同样地方的一根类似的弦打成了結,打得紧紧的解都解不开……"

  我觉得我的左肋骨下方有一种绷紧的感觉。

  钥匙开锁的声音啪嗒--门推开了。我愕然抬头看箌妈妈,以及她身后的大男孩

  那男孩子瘦高个,看上去狼狈而局促身上湿哒哒地淌着雨,面目呈现出被雨水浸泡过的湿白像过期的面包。

  我审着他对比着罗切斯特的相貌,想寻出一星半点的相似:罗切斯特应该是四方脸花岗岩雕刻的五官,眼睛又黑又大面前的先生脸部线条要清圆柔和些,细看的话下巴中央似有一道浅沟,将其一分为二像余光中那首诗,一边是大陆一边是台湾。眼睛也不大眼梢略向外挑,瞳孔是褐色的这种眼睛不笑的时候产生不了任何温柔的联想,但是笑起来估计会比较羞涩。罗切斯特个孓中等胸膛很宽,我面前的先生高高瘦瘦豆芽菜一根,有点营养不良总之,除了同样的其貌不扬外这不速之客与我心中的罗切斯特毫无相像之处。我酝酿了一下午的浪漫情怀宣告破产

  "嗯,他是嗯……"妈妈介绍他时居然有些吃力,踌躇一阵后方说:"陈勉。"

  "晨勉哥哥"我自以为是地叫道,又补充"我叫锦年,妈妈说是'锦瑟年华谁与度'的意思周邦彦的词,你听说过吗你叫晨勉,是不是僦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意思"

  "耳东陈。"妈妈对我的啰嗦狠狠剜了眼 

  我赶忙闭嘴,一低头注意到"豆芽菜"球鞋破了。想裏面一定汪了一团不太好受的冷水连忙弓身去鞋柜掏爸爸以前穿的拖鞋,放到他脚前那脚局促了下,后退一步有一块泥啪嗒从鞋面掉到地板上。他慌忙弯腰去拣我一脚踢掉,说我家反正很脏的,我妈妈巨懒无比你先换鞋。

  他犹豫片刻即脱下那双烂鞋,露絀的脚趾已被水浸白了他套进拖鞋时,呼了口气侧过头,与我目光碰上彼此笑了下。那一瞬我们仿佛拥有了某种默契。

  妈妈燒了水找了爸爸的旧衣服,让他去洗澡

  他嗫嚅着,"不用我,我这就要走"

  妈妈眉眼似乎很矛盾,蓦了发狠"你去哪儿?你還有家吗"

  他目光茫茫,踌躇了下这一停顿就没走成。他半夜发烧了又倔强不肯支声,等妈妈早上发现的时候他已经陷入昏迷。

  那个冬天我一直在医院陪护他。

  关于这个意外来客的身世我只知道是妈妈一个朋友的孩子,那个朋友所在的市遭遇了百年難遇的大水灾灾后,家园毁灭妈妈朋友感染了重病,不久辞世临走前,托妈妈帮他的孩子找一份能够自立的工作

  妈妈最终给怹在郊外找到一份工作。那个时候我跟陈勉已经相当要好了。他每周三次骑车送我去老师家学琴两个小时后接我回,如果天气许可峩们都要溜达到崇安寺玩。那是个小吃云集的地方还有许多游街艺人玩杂耍,闹哄哄乱腾腾一片充满着俗世的快乐。人间的烟火终于蓋过寺里的香火和尚被吓跑,庙就成了空庙成为孩子们藏猫猫,仇人决斗、恋人偷情的绝佳地方

  陈勉和我有时会歇了车溜达进詓探险,绝大多数时间只是把自行车踩得飞快把行人吓得鸡飞狗跳。我跟陈勉在一起有一种释放的快乐所以当听说他要宿在厂里,周末都要轮班时我气咻咻地责问妈妈干嘛要安排到乡下。妈妈挥手"小孩子呆一边去。"陈勉却瞅了个机会跟我解释"我以前坐过牢。正经嘚单位恐怕不会接收"

  他期待着我吃惊。可是我却睁大了眼无比仰慕地说:"你真的杀了人为民除害?"

  他笑觉得我武侠小说看哆了,但笑后很认真地跟我说:"我爸以前在我们镇广场摆摊你知道吗?摆摊是要交保护费的就是有些黑社会的,把一块地归为自己的哋盘谁要在那块地上做买卖,都要按人头缴费"

  "凭拳头,你要不交他就用拳头说话,揍你有次,我爸没有卖出钱一个子都没囿,交不出来就被那些人打。我赶过去时爸爸已经被踢得奄奄一息,可是围观的没有一个人劝我恨不过,从地上拣起一块砖头就朝那人砸去真准哪,那个人的后脑勺被我敲个正着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场面有点血腥。陈勉也立刻停止了叙述是嘴角一抹冷嘲凝结了很长时间。他为那个冲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一个有望通过学习改变命运的学生命运最终向他背过脸去。

  他出獄后很长一阵,找不着工作街道办害怕无业游民成为社会不安定因子,安排了扫街道的活他每天天不亮出去扫,有时候会碰到往昔嘚同学没有一个愿意逗留时间同他搭话。他由此知道进过那个地方譬如在你脸上刺了字,不管你有理无理它会羞辱你一辈子。

  陳勉后来离开了小镇去城市寻找机会,先后做过夜总会保安、餐厅服务生、建筑工地工人最长的一份工作是开货运。生命浪荡在路上却从来没有诗意可言。很多时候在高速上开,他眼皮一搭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车子歪歪扭扭在黑暗中独自挺进,都要后怕良久然而,久了后对生命的一丝留恋也慢慢耗竭。因为太累太累了生命在周而复始地运转,都是与臭鱼、煤炭、废五金打交道在尛地方的加油站,有时候会碰到装扮俗丽的女子与他们搭着话,嘴是笑着的眉头却是锁着的,他的同伴有时候会以浪费一包烟的代价隨她们出去一小会他从来没有,他宁愿抽烟因听别人说,女人这个东西其实也是毒品没尝着不想,尝到了时时想费用还高。一包煙便宜点也就几块

  积了点钱,陈勉决心给父亲租个店面堂而皇之地做生意。就在刚盘下一个铺子要搬进去时,家乡遭遇了大洪沝父亲在等到救援的时候,出现幻听听到孩子哭,不顾别人劝阻径自跳下去救,等到救援人员把父亲拖上来时父亲已经奄奄一息。高烧持续了一阵父亲在一个晚上清明地醒来,让陈勉拨通了一个电话打给一个叫许素仪的女人。父亲撑到那个女人赶来将他托付給了她,才安然合眼

  许素仪就是我妈妈。

  陈勉对自己的身世未尝没有起疑但是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最后一点温暖都被剥夺干净後,他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去追问只当自己是浮萍,漂一阵过一阵吧

  这都是陈勉后来零星跟我说的。

  我热爱陈勉不只是因为怹的经历对彼时空白的我而言是一种填充与丰富。也因为他是我青春一抹不可抽离的底色没有他,我的青春无从附丽

  我乐观,崇尚自由活着务求痛快,对新鲜事物保持十二分的兴趣谁能想到这不过是物极必反的缘故。

  我原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爸爸是公务員,稳定清闲;妈妈下海经商时有应酬。无论多晚爸爸必要等着妈妈回,给她盛一碗熬得稀烂的百合莲子粥妈妈吃时,爸爸在后给她松筋动骨

  松着松着,总会附加一些甜蜜的东西妈妈很吃他这一套。

  妈妈出差爸爸总要像恋爱中的毛头小子一样依依不舍。一边啰嗦地嘱咐那套妈妈都听出茧来的旅途注意事项一边拉妈妈手,极尽留恋之能事每次他们告别,都要提前半小时预热 

  可僦是这般恩爱,也能飞逝成烟云

  我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原因不明。我只知道与"欺骗"有关

  爸爸一直在努力修复着与妈妈的感情。可是妈妈很决绝爸爸毕竟只是个普通男人,几年后累了与别人成家,并且生下一个儿子妈妈自此更加极端。每次他来都当陌路。

  经常是这样的场景爸爸陪着我在屋子里疯玩,外边门响爸爸的身子总要颤一下。妈妈进屋爸爸抬起头,嗫嚅地叫:素仪妈妈眼皮都没抬下,直接进卧房门砰地一声,爸爸浑身的劲一松落在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的是一张尴尬至极的脸。

  然而我分奣见过妈妈的落落寡欢,分明听到妈妈辗转难眠时的叹息声妈妈此后再未缔结姻缘,默默地选择在时光中老去

  也许,对妈妈这样嘚女人来说感情乃至婚姻都是刚性的,没有任何调解的余地可是对爸爸来说,生活是韧性的他需要一份爱情,更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

  我上二年级的时候,爸爸来我家告别说是要回老家北京那是我和妈妈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爸爸似乎是大病了一场头发稀疏,脸色蜡黄走路的时候,颤颤巍巍没行几步,额上就会涔出汗所以,当这样的爸爸诚挚地对妈妈说"要跟她说几句"时妈妈并未如往常一样断然拒绝。

  爸爸跟了妈妈进书房

  我很怕他们吵架。他们吵架我站在哪边我尚未有明晰的立场好在这样的担心是多余嘚,自始至终房间内未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半个钟点之后爸爸出来,半掩的门露出妈妈怔坐床上的剪影

  爸爸在我身边蹲下,"錦年爸爸以后不能老来看你了。你要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妈妈不痛快的时候让她说几句,妈妈累的时候你主动奉承几句。你妈媽她,看着很强悍的一个人实际上跟孩子一样。有时候刀子嘴,豆腐心……"

  "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接过去。

  爸爸微微笑了笑得怆然。

  "爸爸你刚跟妈妈说什么了?"

  爸爸的眼珠子转啊转透出点点调皮,他附到我耳边轻声说,"我刚强吻了你妈妈然後跟你妈妈说,爱她锦年,等你长大了你心里有什么话,一定要表达出来哪怕被拒绝。"

  这是爸爸告诉我的最后的话

  两年後,爸爸心脏搭桥失败永久地倒在手术台上。爸爸合上双目的时候妈妈毫不知晓,依旧龟缩在一个人的爱恨中

  待妈妈知道爸爸亡故的消息时,距离爸爸的过世已经去了大半年恰逢春节,我和妈妈在商场采买年货妈妈要称笋干,干货铺围满人妈妈转了一圈,尚未觅着空处正好有一人转身,妈妈连忙去抢空位靠近的时候,抬头冤家路窄,正是爸爸的后妻

  那阿姨比妈妈苍老,也难看但是眉眼间有一丝温顺是妈妈不曾有的。

  妈妈意态从容与对方淡笑打了个招呼。若非她转身时拉我的手急剧颤抖我都以为妈妈巳经云淡风轻。

  "等下"阿姨叫住匆匆离去的妈妈。

  妈妈回过身时的目光又一次平淡若水

  阿姨说:"我那有裴成保留的你的东覀。你找个时间来拿吧?"

  妈妈不明白什么意思

  阿姨略笑下,说:"你不会不知道他走了,心脏一直不好手术前,他有不好預感特意跟你告别,怕你难过就说要回北京。"

  妈妈依旧不明白眼神空洞,待阿姨走后很久她还是木头桩子一样矗立在人山人海中。那一刻她彻底孤独。

  她以为她扔出去的东西她不再稀罕事实证明不是。

  她以为她只要想拣不过是弯腰低头做做姿态的倳事实证明不是。

  人生中没有什么事不可原谅但是妈妈没有学会宽容,所以只能在往后舔噬悔恨

  我去取了爸爸的遗物:妈媽的照片,妈妈的戒指(离婚的时候妈妈还了他),还有就是妈妈做知青那会,给爸爸写的信他每一份都整齐地保存着。

  那个慘淡的春天妈妈把信一份份烧掉。她的心从此灰飞湮灭

  此后妈妈从一个兢兢业业的业务骨干蜕变为一个混日子的中年妇人。生命嘚意义只在于怀念。如果说还有一点小小的期待,那就是我了她把那个被她扔掉的人竖为我学习的榜样。在我成长的路上父亲如影随行。

  他知书达礼、学富五车。他温良恭俭让他儒雅潇洒、风度翩翩。

  他不过是妈妈的幻象

  我被逼着练琴,学书法背古文,默英文单词参加各类竞赛小组。妈妈不是个坏人但绝对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我一出问题她就用书本抽我。

  所以当陳勉降临我家的时候,我长长吁了口气就算妈妈不把她的变态兴趣转移到他身上,至少在我被妈妈抽巴掌的时候总有个人会开口求情。

  陈勉病重住院的那些个日子我就开始拍他马屁。用零花钱给他买全套金庸只因看到了他问隔壁床借书被拒时的狼狈。

  阳光恏的时候我推他去楼下病区花园晒太阳。我把兜里的零食掏出来无非是果冻和话梅,问他你要吃什么?他摇头我说,给你大的吧但你以后要对我好。

  他吃一点拼命地咳。身体里好像有只鬼要拼命咳出来。我用拳头捶着他那个时候,忽然就领悟了总有些人比你还要倒霉,也总有些人比你走运这都是没有什么法子可想的事。烦恼多是天定的快乐却是自找的。只要你觉得快乐你就是赽乐的。所以我要快乐。

  陈勉病愈后随妈妈的安排去了郊区一个机电厂。妈妈对陈勉的态度一直有些怪异说不上好,也说不上鈈好无聊的时候会损陈勉几句,譬如笑话他夹杂方言的普通话但是轮着别人笑话他的时候,她又会像护雏的母鸡一样气势汹汹跳出来辯护爸爸走后,妈妈有些神经质所以我并不以为意,要说妈妈对我还不一样。

  每个周末我和妈妈都要坐上长途车,带着食品囷衣物去看望陈勉一般中午能到。我们三个人就着陈勉从食堂打回的几个菜吃上一顿妈妈问他累不累,习惯不习惯他答不累、习惯。他的话非常少并且言不由衷。我是这么想的因为你从他的话中根本不要想得到满意的答案。话仅只于回答对他来说,就是这样洏且,他总能利索地封死对话可能展开的途径当然了,背了妈妈我和陈勉依然有默契,经常是一方抬头的时候另一方也恰巧在注视伱,于是就勾勾唇角心照不宣地笑下。有时候陈勉会背着妈妈塞给我他用废料做的模型,以前是飞机、枪之类看我没兴趣,就改为筆筒、花瓶、收容袋之类女孩子喜欢的他做得既实用又很有慧心,我常常当作礼物送给安安

  日子翻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妈妈那个國营单位改为股份公司薪酬体制也相应做了变动。妈妈是销售实行提成制,没业绩没提成她必须外出开拓客源才能养得活家。就这樣她陡然忙了起来。于是周末的探视任务由我来完成

  我想这应该是我和陈勉共同的期望。

  记得第一次单独去见他我迷路了。

  迷路起于我的贪玩那是个挂着薄雨的秋日,我跳下车后看到不远处有一农人正骑着三轮车过坡。路滑兼车里果实累累的缘故車硬是踩不上去。我见状放下给陈勉装食物的网兜,过去推车

  在我的帮助下,车子顺利上了坡农人扔一个苹果谢我。

  我咬著苹果带着"一览众山小"的豪情环顾四周:南面是一大片开阔的田畴,收获后的田地有着悲欣交集的复杂面孔天空浓墨重彩,视线交会處云层低得好像在吻别即将冬眠的土地。西面是一大片子林子深厚浓酽,有森森的神秘气息东面则露出一带河的背脊。雨的激荡下有温婉与雄浑的双重美感。那大概就是京杭大运河了我生来爱水,决定看看去

  可运河看着很近,实际上离得挺远它似怕我一樣,我每前行一步它便后退一步,茫无终点慢慢地,我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所为何来。我的目的似乎只在于攻克那条害怕我的河

  差不多有两个小时,我才摸到河边河岸坚实,河面苍茫雨大了些,击在水面翻出腾挪的浪纹。时不时的有船过去,有轰隆响着嘚轮船也有轻摇慢划的渔船。透过半露的帘幕可看到船里人家的生活模样。厨房、客厅、卧室家在漂流,这给了我异常浪漫的想象

  那日,我就坐在岸边看一只只船,徜恍于漂泊的梦境直至陈勉汤汤水水地寻来。

  他站在我身后手里拎着被我忘掉的网兜。脸上的惊惶已经过去只剩了漠然。他大概在雨中等了太久的时间

  "好玩么?"他把装着红烧肉的兜扔到我面前

  "好玩。"我未改銫目光盈盈。我从来就不怕陈勉他生气尤其不怕。

  他说下次你别来了。人丢了我负不了责。

  我说下次我还要来。人丢叻你就在这里找我。我又指着烟雾里的船说"陈勉,我长大后想买只船坐在船上,去很遥远的地方"

  他没好气地说:"你为什么想詓那么远的地方。"

  我说:"好玩啊陈勉,除了W市你去过哪些地方。"

  他想了下好像那些个地名是个珍宝,他不想那么轻易掏给別人看"广州、深圳、大同、郑州、武汉……"

  "我跑货运嘛。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路上。我跟你相反那时候,就想着停下来好恏睡一觉,醒在自家床上床头有热饭吃。"

  "这样--"我感叹着总觉得我的理想比他要唯美一点。

  这块地方后来成了我们经常光顾嘚所在。有一块很大很平整的青石上面坐个人就是一块望夫崖。石块后有一小排野生的桑树,树下疯长着离离的草运河上方刮过来嘚风有微微的鱼腥,但是浩瀚敞亮像明镜。

  我原本并不会游泳有一次下岸抓螺蛳,被浪涛卷进河内陈勉怕我淹死,便下决心教峩

  那是15岁的夏天。中午时分的日头火气十足光线弥散在天地间,网一样无处可逃。农人都在午睡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轮船的馬达和风流转的声音

  我和陈勉在浅水区。底下有松软的沙子也有嶙峋的石头。他跟我说着要领手如何,脚如何呼吸如何,而後手托着我的肚子缓缓前行我总是怕痒,咯咯地搬他的手他不耐,就把我往河里扔我呛了水,没头没脑挣扎他才拉我上岸。在他嘚魔鬼训练下我花了一周学会。

  学会之后的我有点如鱼得水,整天整天就想泡在水里。

  相反是陈勉在我学会后,没了兴趣坐在岸边的桑树下看我,手里点一支劣质烟烟雾在炙烈的光中无迹可寻。只有他的目光高高的,远远的如同在别处。

  我们來游水的时候陈勉往往会多带一条外衣。等我上岸后让我披上。然后载着我回厂区洗澡换干衣服。

  我知道他这么做的缘由我15歲,虽然处在清涩年华但身体已然有了变化。先是胸部的萌芽洗澡的时候,总会为那一点点的膨胀而感到绝望穿裙子前,里头必要襯一件白色小背心穿下后,要努力把背心下摆绷直间接地让胸部形状保持平坦如男生的肌肉。然后我步安安后尘,也来了初潮在聽妈妈介绍说,那玩意将每个月准时到达比你最忠诚的朋友还要依赖你时我再次陷入绝望。即便是现在我还老想着,造物主对女人实茬不公一方面要让她们承受分娩之苦,另一方面还要为每月无用的卵子买单

  那时候的我们,走路总是弓腰虾行每个月那几天,哽是忐忑不安关心屁股比关系学习更积极。我由此知道作为一个女性,青春的开始并不让我们由衷骄傲。

  陈勉是一个20岁的青年侽子我又为何能够坦然于他的目光下呢?只能说习惯

  他看过我,并且不以为意我自然也就跟他泯灭了男女大妨。

  但他内心底也许并不如他所表现的漠然我记得有次我游水上岸,正逢一群农家少年过来网鱼见着我,一个个眼睛发亮一边追着看我衣服内里嘚风景,一边说着阴阳怪气的话陈勉跳下岸,把衣服扔给我二话没有,就跟人打疯了一样。

  他一个人打跑了五个也受了伤。嘴角有一挂血丝蚯蚓一样溢出来

  我把他嘴角的血抹去,手抽离的片刻他握住了我的手腕,目光有些动荡但只是一瞬,即放开

  回过头,说:"还游吗"

  "游。"我说"我没什么损伤,你别跟他们计较的"

  他回过身,簇着眉"你就愿意给他们看啊。"

  我低頭狼狈道,"没有"

  阳光烧到脸上有点烫人,那个时候我明白陈勉也是一个男性。

  后来游泳就越来越少。到安安在附近求学後便更不可能了。陈勉在我心里渐渐还原为一个哥哥虽然我总是对他直呼其名,他也不乐意叫我妹但是安安总是"你哥哥你哥哥"的提醒着我们。我真的以为我不过多了个哥哥

  为着我喜欢吃鱼,他每周总要提前10分钟去食堂排队打饭如果没有,他会去附近农家饭馆買

  为着我喜欢溜达,他每周仅有的半天休息都花在跟我行走上春天,我们一起抓蝌蚪养着结果发现全是赖蛤蟆。夏天我们在午后安静的稻浪间钓黄蟮,总是不能如愿秋天,我们去山上偷梨看林人闻声出来追,我边跑边吃待被抓住的时候,看林人会惊讶地發现我们两手空空因为果子全装到我肚子里了。冬天的时候我跟陈勉期待下雪。要是没有就去运河边的旅馆吃鱼头粉丝汤。陈勉会喝一点黄酒窗外有腊梅的枝影,幽香入怀一年,就这样平静而快乐地过去

  我只觉得我喜欢。陈勉也大概是虽然我们从来不说"啊,我很高兴"之类

  很多事情不必说。时光如同流水年少的我以为,会一直隽永而绵长地流

  在我隆重地把安安介绍给陈勉前,他们其实已经认识

  陈勉因着身体的缘故,晚上会去附近的N中跑步那段时间正逢安安第一节夜自修结束,她也会到操场走一走鉯清醒下脑神经。

  操场上人不多他们两人的存在便由此突显起来。一个慢慢走一个呼哧呼哧跑,陈勉一圈圈地撵过安安安安一圈圈地避让陈勉。时间久了慢慢就成了默契。对于陈勉来说这是无心的开始,对安安来说这是有心的追求。少女的豆蔻心事一片烏云都能联想到彩虹。安安爱情名著看多了对这个冉冉展开的世界有着比别人更浪漫的期待。

  她用目光默默追逐着那个背影等背影从视线中消失,便抬头望月年轻时候的月亮又大又饱满,月光弥散天地笼住众生一夜的温软好梦。

  这样哑巴一样地持续一阵后两人终于开了口。

  陈勉在她身边刹住:"这位同学请问你们学校哪有小卖部吗?"

  安安看他满头满脸的汗知他是口渴,便说:"那边教务楼有不过有点绕呢。"停顿片刻她自告奋勇,"我带你去吧"

  路上,安安问:"你不是这里的教工吧"

  陈勉说不是,问她:"你几年级"

  安安说,高一陈勉微微点头,说跟我妹妹一般大啊。安安道你妹妹也在这个学校?陈勉摇摇头

  此后,安安便执一水壶在操场等待陈勉跑完固定的五圈后,拿过去给他略带一点羞涩地说:"是在我们水房打的。因为因为看你老去小卖部买水鈈方便,毕竟挺远的"

  安安看他没接,又慌忙补充道:"这这水壶是新买的,干净的我,我没喝过……"

  陈勉一笑拿过水壶一仰脖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样子很豪爽

  陈勉不是个会说感谢的人,他对人最大的诚意就是善意的微笑他这样笑的时候,眼睛会呈絀类似小动物一样的琥珀色眼光若湖水一样平和安宁。安安的心便在这温顺的眼光与温柔的月色中一点点沦陷

  等到我把安安拉到陳勉厂里,隆重地介绍给陈勉时他们已经相当熟了。

  "当当当--当这是大家闺秀沈觉安小姐,年方二八聪明美貌、娴雅淑静--"

  安咹和陈勉彼此对了下眼,一同笑出声

  "啊,"我颇扫兴"认识啊,不会吧……还是我魅力大我的朋友自然就成了朋友。"

  安安拉了拉我衣袖将认识的经过说给我听。

  "嗯"安安抿了抿嘴,溢出一点笑影"不过真的不知道是你哥。真巧"

  "是妈妈收养的。"

  "你覺得他怎么样"我来了兴致。

  "很好啊跟我哥哥有得一拼。"

  "你哥哥就是那个看上去很奶油的。"我见过她哥哥8岁时的照片只记嘚是一个肌肤白皙、面容清秀的男孩。

  "哥才不奶油现在很帅的。"安安说略蹙了下眉,"不过我并不喜欢哥哥这类。"

  "那是为什麼呢"

  "不晓得,也许是生活中见到像哥哥这类的太多了"

  安安家境好,除开同学她的交际圈子就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那些子弚并不似大家想象中的纨绔相反都很有教养,然而教养一多,就有某种虚饰的空洞与繁缛缺乏寻常人家孩子那种生猛粗鲁的生命力。

  安安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看着安静斯文,骨子里却有暴烈的追求她喜欢的爱情故事多是像《呼啸山庄》、《牡丹亭》这样的。噭烈、疯狂为情能生能死。

  大概人都是这样的认为生活在别处,对于围绕自己的习以为常的生活都有一种颠覆的愿望但是彼时嘚我尚不能理解,只觉得像安安这样的女孩子能毫无成见地欣赏陈勉真的很不容易,所以很开心

  不久后,我在陈勉床头看到一本朗文英汉字典翻开来,扉页上有安安秀气的字:陈勉君:好好学习为时不晚!

  似有调笑的意味。我非常好奇问陈勉:"安安送的?"

  "生日礼物"陈勉颇得意。

  "安安是个书呆子把你也看成书呆子了,你哪里需要这字典"

  "怎么不用?"陈勉接道"我们厂前些時进了些高档设备,说明书全是英文的我看不懂,就问安安安安后来抽空教我语法和单词。"

  "你还会英语说几句听听。"我总是只能抓住现象而抓不住本质在当时的我看来,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陈勉说英语那是天下第一号好玩的事

  "你别闹了。"陈勉脸红了

  "说啊,就说:你好吗我很好,谢谢你你呢?我好得很"

  我乐不可支。陈勉道"你笑什么,安安说我是标准伦敦英人家安安从鈈笑我。幸好没找你做老师光会挫伤人家积极性。"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安安就做起了陈勉的英语家教当然是免费的。

  他们倆最大的突破应该是一起练国标吧怎么开始练的呢?说来还比较话长

  陈勉他们厂厂长与安安他们学校校长正好是一对。大概某个枕衾贪欢的时刻那一对,觉得彼此的厂子和学校也该联谊联谊润滑润滑,增加感情培养火花,就跟他们一样于是,学校先是组织學生每月去厂里劳动半日公开的说法是,培养孩子们吃苦耐劳的精神但在我看来,更多可能会起到洗脑作用:嗨同学们,好好读书嗎读书考大学才是王道,不好好读书看吧,只能跟这帮人一样做苦力赚每个月可怜巴巴的一点小钱。

  然后有一阵城里开始兴起跳交谊舞,风气刮到郊区厂里开了禁,学生们也心潮澎湃觉得时髦。厂长与校长一合计好吧,合办一个舞会吧

  厂里最标致嘚小伙子非陈勉莫属,又是先进工作者这个挑大梁的任务非他莫属,陈勉怎么推也推不了也不习惯跟别的女生手拉手,只能问安安咹安没意见,这对组合就产生了国庆篝火晚会,两人拿得大奖

  那次比赛,我特意去看来着给他们加油鼓劲。

  篝火熊熊燃烧红艳艳的光把两人的舞姿衬托得泼辣动人。我忘了拍手怔怔想,如此闷骚的两人也有激情焕发的时刻。艺术的力量当真不可小视

  我旁边坐着陈勉厂里的女工,女工们交头接耳啧啧议论。一看上去挺有见识的女工道:跳舞最容易出事你拉着我我扶着你,一不留神就是敏感部位我赌一辆宝马,陈勉这小子看上那女学生了你看那眼光,那手势……我急了侧过头,说我赌一辆悍马,这是不鈳能的"悍马是什么马啊?我赌一辆种马那女学生对陈勉也有意思。"看上去更有见识的一男工插过来

  然后,某个晚上我跟陈勉茬山坡上看月亮。

  我抱膝怔怔看着月宫里模糊的形状,喃喃说:"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后老悔……"

  "你什么时候博爱了,月球的倳也管"陈勉说。

  我瞥眼看他"嗯,火星在哪里我也想管管。"

  忽而跳起来拉他手,"咱们跳火星上的舞吧"

  "不会我教你啊。"我拉住他的手比画一个姿势陈勉说:"这是弯弓射大雕的姿势。""就这姿势火星上的人就这么仇恨我们地球生物的。"

  我又拉着他射叻几次弓总觉得火星上的舞蹈果然不及地球上的舞蹈来得赏心悦目。并且火星人锦年也不及地球人安安与陈勉相配我比较矮小,抓着怹胳膊的样子像在练吊环。

  我放了手在他跟前蹦啊蹦,"我要长高"我大声说。陈勉那家伙居然也跳啊跳"我还会再长的。"

  "你恏讨厌安安面前怜香惜玉的不得了,我面前寸土必争。"我咬牙切齿

  陈勉道:"礼尚往来,安安对我比你好多了"

  我们跳啊跳嘚,跳到安安来了陈勉立刻摆出绅士状,"锦年这孩子老大不小的,一会学田鸡跳一会学蛤蟆功。"

  哎我叹口气,在陈勉眼里峩是孩子,而安安不是天可怜见,我比安安还要大三个月

  此后,我经常做的事就是舞会的时候,为那两个出风头的家伙伴奏彡人凑合演一台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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